山雨,火爐,帳篷
們去的山,做裂天兕。
聽起來是一座陡峭險峻的山。可離得近了看一眼才知道,這座山走勢平緩,山路暢達,郁郁青青地疊翠上層巒。
山霧環罩在山腰,偶爾從霧中飛出幾只結群的白鷺,還來不及看得清楚,又消失在遙遠的大霧深。
只幽幽地傳來幾聲空悠長的蠱人鳴。
聽人說,站在山頂時可以看見南方最的日出。目可及霞云,耳可聆山音。是許多跑山好者和營好者經常造訪的地方。
雨季時,山上的風景就更為迷人。
這里的青翠不分季節,永遠都有適季的草木旺盛地生長。厚的綠葉被雨洗滌出水汪汪的鮮艷。
雨水的常駐讓泥土散發出一種略帶有腥甜氣息的好聞味道,散在空氣中,清澈又幽涼。
們到了山頂,找到營者們常聚的平地,在溪水邊停下,準備扎帳篷。
遠還有營者,可能是進林中游玩了,只剩零星幾頂帳篷在山風中凌地搖擺。
帳篷布被吹得像個勾著地栓的塑料袋,一時癟,一時脹,廓都撐到極致,人看著就不由擔心它什麼時候要被徹底刮走。
“風好大啊。”
周溪泛一下車就被自己的頭發糊了一臉。
陶野拉開后備箱,也有點被吹的長發困擾,只能一手攏著頭發,一手去拎后備箱里的東西。
“雨季時候山里就這樣,風會比往常大很多。”
一邊解釋,一邊又反復地去攏不斷被風吹散的碎發。
夏星眠走過去,從手腕上摘下一皮筋,站在陶野后,幫扎頭發。
陶野察覺到后面有人在頭發,知道是夏星眠,便沒回頭,聲說道:“不用管我,你給你自己扎就好……”
“別……”
夏星眠仔細地將陶野的長發都收手心,收攬時,手指不免來回地蹭到陶野的脖子與耳。
蹭一次,陶野的頭就不由自主地輕輕歪一下,好像是被弄了。
“好了好了,我自己來。”
陶野果然被蹭得了,有些急地放下了手里的其他東西,輕笑著從夏星眠手里撈過自己的長發。
夏星眠順勢把皮筋套在了陶野的手腕上。
又趴過去,從陶野背后近了,手指拂開陶野耳后的發,乖巧地幫陶野撓起那塊發的皮。
陶野一邊扎頭發,一邊斜眼睨著夏星眠,笑意越來越甚,調侃道:“你倒是伺候得很殷勤啊,小狗。”
夏星眠「呀」了一聲:“我是又有新昵稱了嗎?”
陶野:“聽你的語氣,還高興?”
夏星眠殷勤點頭,人如其名地相當狗:“當然了,姐姐給我起什麼昵稱,我都高興。”
陶野扎好了頭發,笑著搖搖頭,沒再夏星眠纏著,忙著去拿帳篷了。
眼看著天好像又沉得奇怪,天空已經飄下了稀疏雨點,當務之急,還是先要把帳篷搭起來。
周溪泛著灰的天空,怪道:“哎?今兒預報不是說不下雨嗎?”
夏星眠拖著帳篷一角,“天氣預報你也信。”
周溪泛:“那這可糟糕了,要是今晚下起雨,帳篷肯定被雨點打得噠噠響,吵得人睡不著。”
“你居然覺得那樣吵……”夏星眠有點吃驚,“難道不會覺得很愜意嗎?下雨天,躲在帳篷里,聽著雨聲,裹小被子……”
夏懷夢先搭起了一個小棚子。
如果一會兒下雨,們總不能一直呆在帳篷里。
過了一個多小時,帳篷和棚子都搭好了,幾個人搭得疲力竭,可是雨卻沒有下。
天還是的,可是好像比一個小時前稍微明亮了一點。
剛剛飄過來的幾點雨好像只是逗們玩。
陶野安大家說:“沒事,反正早晚也是要搭的。”
說得也是。
這些東西,早晚都要搭起來。
大家紛紛抬頭看了眼天,然后四散去各找樂子了。
陶野取出烤爐,在棚子下搭起來,準備給大家烤些吃。
夏懷夢夾著畫架和畫包在溪邊來回找角度,走一段就停下來一遠的山,像是想要找一最好的風景去畫。
夏星眠本來在給陶野打下手,卻見周溪泛拿著兩支魚竿過來,招呼:“眠眠,我剛剛找到了一個很適合釣魚的地方,去釣魚嗎?”
夏星眠便看向陶野。
陶野看出夏星眠想去釣魚的,對點點頭:“去吧……”
夏星眠:“那我先去玩一會兒,我很快就回來幫姐姐忙!”
陶野:“不用,烤個而已,你在這兒我倒還嫌你礙手礙腳呢。”
夏星眠了然,笑著又伏過去,在陶野臉上繾綣地啄一下。
然后腳步歡快地跑著去找周溪泛,從手里分得一支魚竿,一邊繞那魚線,一邊和好友說:“我待會兒肯定比你釣得多,我技可好了……”
周溪泛不服氣地哼了一聲,又說了句什麼。
在兩人逐漸遠去的背影里,所有爭辯都被山風攪弄得虛無模糊。
陶野過夏星眠和周溪泛推推搡搡歡笑著的背影,又向不遠正閑散悠然作畫的夏懷夢,正在舉著小小畫筆,丈量天邊無限綿延的群山。
烤爐的熱氣從手下蔓延上來,肩頭與胳膊被清冷的風吹得冰涼,握著烤串的手卻被烘烤得溫暖舒服。
陶野打從心底里滿足地嘆出口氣。
笑意像被刻上地、鐫在了眼角眉梢每一寸。
夏星眠和周溪泛走了好遠,才走到釣魚的岸邊。
兩人把釣魚椅沉在鵝卵石的隙里來回弄,等四個角都穩固了,才安心地坐上去。
掛上魚食,甩下竿子。
「撲通」兩聲,線就埋在了水里。
們先是打賭誰釣上來的魚多,然后笑著聊了會兒最近幾天有意思的事。聊遠了,不免又聊起當年在中學與大學時的回憶。
細數來,慨日往菲薇,月來扶疏,一晃眼,不知不覺都已過去了那麼多年。
“總覺得我們還沒有長大,還是那個什麼都不懂,也什麼都不用心的學生。可是認真想一想,我們也已經都25歲了。”
周溪泛懶懶地陷在釣魚椅里,又嘶一聲。
“哎——不對,年底我過了生日才是25歲。”
夏星眠:“畢業好多年了。”
周溪泛:“那可不……”
夏星眠:“畢業后,我滿世界游,也見你了。你這幾年……究竟什麼樣?”
周溪泛:“還可以吧。”
夏星眠:“我是說……方面,究竟怎麼樣?”
周溪泛抿著,沉默了一陣子。
忽然又笑了一聲。
“還能怎麼樣。以前什麼樣,現在就是什麼樣。”
夏星眠猶豫道:“要不……我去問一下我姐,不管怎麼樣,總不能一直這樣拖下去。”
周溪泛:“或許也不會拖下去了。”
夏星眠一愣:“什麼意思?”
周溪泛:“就是這個意思,我和你姐……”
夏星眠追問:“說明白點好麼。”
半晌。
只聽得一聲幽幽嘆息。
“小的時候,從來都是我去你家,主找你,還有。我會帶著我覺得最好吃的和最好玩的,給你一份,給一份。
比我們大,是大孩子,不屑搭理我,我也沒覺得任何不妥。后來,跟家里鬧翻,一聲不吭地走了,還是我每年暑假一次又一次地跑去暨寧。即使那里沒有,我也像個傻子一樣呆在住過的房間,抱著的舊畫發呆、睡覺。”
周溪泛合外套領口,免得寒風吹進去。
“幾年前,帶著一個小孩回來,我才知道,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早已經結婚生子。我懊惱過,怨恨過,起過報復、捉弄的心思,也為喪過良心。
可是到最后,還是選擇向坦白了你的行蹤。在最擔心你的時候,又默默地陪在了邊。
我本可以回岸,直接繼承總公司的事業,可是為了陪,我寧可留在暨寧,守著那一個小得可憐的分公司。”
周溪泛向平靜的水面。
“這些年,你在外面,我就代替你守著。我幫帶孩子,也幫打掃山莊的衛生,修剪山莊的花花草草。
幫煮茶,幫收拾畫,幫洗碗,洗服。我連我自己的服都沒有洗過,卻幫洗了好多好多次。其實什麼都明白,能明白我的每一次試探,但是……每一次都只會選擇裝傻。”
夏星眠扣了椅子邊緣,眉眼也跟著沉悶起來。
“這輩子,我攆著,真的攆夠了。”
周溪泛彎起角,眼底幾分釋然。
“這次在云州,就當是陪最后一程。下一次回岸,我應該……會去見見媽媽給我介紹的新對象。”
夏星眠張了張,卻又說不出什麼挽留的話來。
是最明白周溪泛的一個人。所以,完全能理解這種經過漫長的失落后,已經無力再堅持下去,只想解的覺。
風又狂肆地刮起來。
有明顯遞增的氣,與吹在臉上,愈來愈的雨。
“下雨了……”
夏星眠出手,接了幾滴雨。
水面的漣漪逐漸起來。
“走吧,這魚暫且是釣不了。”
周溪泛從舒適的釣魚椅中使了點勁才站起來,骨骼發出因久坐而疲態的聲。
們夾著折疊起來的釣魚椅和魚竿,頂著細小雨快步走回棚子那邊。
棚下,陶野已經烤好了一爐的,滾滾熱氣從爐中溢出,飄到棚外時又即刻被雨打散。的香氣混在風里,遠遠就能聞到。
夏懷夢也剛回到棚子下面,額前的碎發著,正彎腰拭被淋的木質畫架。
畫架上,一幅還未完的油彩畫,被雨淋得塊模糊,迷離徜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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