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9章 風雪攻勢

  雖然心頭鬱悶難當，但安元壽素來欽佩妻子之智慧，當即點頭：「那我馬上喬裝打扮出城去見裴行儉，定要他明白一旦我安氏遭屠戮則整個河西都將陷混。至於家中，便給妻了。」

  翟六娘慨然道：「夫君放心，若說出城野戰、排兵布陣我自愧不如，可僅只是守城定然固若金湯，我帶著孩兒看顧家業，等著夫君凱旋而歸。」

  「父親此去，還是要多多當心才行。」

  安忠敬難掩擔憂，他知道此番前去求見裴行儉兇險極大，萬一裴行儉二話不說直接將父親抓捕甚至斬殺，那可真是天天不應、地地不靈。

  搞不好今日一別，便是永訣……

  安元壽雙眼含淚，咬著牙道：「兒子放心，為父即便碎骨，也要給你母子掙出一線生機！」

  言罷，轉大步離去。

  唯恐在妻兒面前出弱之態……

  ……

  牛進達頂盔摜甲、策馬而行，萬餘大軍在側滾滾向前直撲番和城，騰騰殺氣、洶洶之勢，即便是這漫天大雪都盤旋辟易、避之不及。

  沿途所遇之商旅紛紛驚駭，不知這河西之地緣何戰火驟起，忙不迭避讓，甚或乾脆就近住驛站之中，四打探局勢變化。

  「報！啟稟將軍，左驍衛已經全數撤回番和城，如今番和城四門閉、堅壁清野。」

  斥候帶來番和城之形勢，使得牛進達濃眉蹙起、略擔憂。

  戰爭之中，勝敗之關要無非「天時、地利、人和」而已，如今天降大雪，軍隊行不便，難以發揮兵力之優勢；番和城背靠焉支山、居高臨下，又有馬城河在城東由北至南橫穿而過，城池於山水之間、易守難攻；左驍衛雖然在關中一戰當中大敗於左武衛之手，但此刻陷絕境、退無可退，勢必同仇敵愾、戮力死戰。

  「天時、地利、人和」沒有一樣對左武衛有利，這一戰不好打……

  如若不能一舉擊敗敵人，則此戰必然遷延日久，搞不好就會陡生變數。

  但程咬金回京心切，面對送上門的機會自然不肯錯過，所以即便再是不好打也得打。

  「傳令下去，左翼騎兵繞道番和城北側截斷道、斷其退路，同時嚴封鎖斷絕番和城之進出資，中軍隨我前行，至馬城河安營紮寨！」

  想要據城而守、決一死戰？

  那就給你一個死戰的機會！

  只要切斷番和城向北的道，無論戰局如何發展都不會致使潰兵擾河西諸郡，如此一來將影響局限於番和城一隅之地，程咬金事後所遭的攻訐也將減至最小。

  「喏！」

  軍令下達，左翼騎兵迅速離中軍，自道一側緩緩加速，然後馬蹄急促啼聲如雷，捲起路上積雪狂飆突進。

  然而不管牛進達如何截斷道、兵貴神速，左武衛盡起銳攻伐番和城的消息依舊隨著商旅傳播四方，河西震。

  自薛舉父子覆滅，河西、隴右之地已經多年不聞刀兵，大唐繁盛、威服西陲，綢之路前所未有之繁榮，河西諸郡皆因地要衝而大發其財，又因為祁連山之水源滋潤沃土、糧食年年收，堪稱真正的「國泰民安」，較之繁華興盛的江南亦是不遑多讓。

  儘管吐蕃在祁連山南麓虎視眈眈、安西軍在西域戰火不休，可河西諸郡安逸了太多年，尋常百姓甚至早已忘記了戰爭所帶來的傷痛與毀滅。

  然而陡然之間戰爭驟起，說不得戰火蔓延就將席捲整個河西、大禍臨頭，豈能不又驚又懼？

  ……

  姑臧距離番和百五十里，左武衛全速行軍但是在冰天雪地之中速度限，所幸軍卒驍勇銳，日夜不停一路疾行，終於在翌日晌午抵達馬城河東岸，等到安營紮寨兵卒得以休息，已經到了晚上。

  軍營連綿不絕，炊煙在寒風大雪之中縹緲若若現。

  牛進達半生戎馬、經驗富，雖然明知此戰當速戰速決、以免出現波折，卻也不急，連夜制定了詳細穩妥的戰略通傳全軍，讓兵卒穩穩噹噹睡了一宿，第三日上午發第一次試探進攻。

  雪仍未停。

  數千兵卒越過冰凍的馬城河，舉著盾牌冒著矢石衝到番和城下，意挖空城牆埋設火藥，然而到了城牆腳下才豁然發現整座城牆已經覆蓋了一層厚厚的堅冰……

  兵卒雖然舉著盾牌可擋住頭頂的箭矢，但對於墜落的滾石檑木卻並無多抵抗能力，一時間傷亡慘重。

  等到終於刨開堅冰挖出城磚將火藥埋設妥當並且點燃，所剩不多的兵卒迅速後撤。

  轟轟轟！

  數聲沉悶的炸響傳來，騰起的硝煙被寒風扯散消失於大雪之中，城牆屹立不倒。

  牛進達面沉似水，心底愕然，火藥居然無法炸塌番和城的城牆？

  旋即他便明白過來。

  敵軍事先在城牆上澆水，一夜過後凍得實，等同於在城牆外包裹了一層堅冰鎧甲，使得一塊塊城磚如同一、城牆愈發堅實，不僅增大了攻城攀爬的難度，更意外抗住了火藥破。

  番和城裡有能人啊！

  難道安元壽深藏不？想了想，絕對不大像。

  此前曾與安元壽對陣，知曉其人勇猛有餘、謀略不足，說白了就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萬萬想不出這等以堅冰護城之奇思妙想。

  不過也就是多抵擋一陣而已，番和一座孤城、四下無援，南向之路已被截斷，向北翻越長城是萬里大漠，後是異峰突起的焉支山，面前是盡起銳的左武衛……

  戰爭不僅僅看雙方之戰力，天時、地利、人和等等諸多因素決定最終之勝負，更要看彼此能否給予對法巨大的心理力。

  此刻番和城猶如一座孤島，面對源源不斷的左武衛大肆圍攻，或許不用等到城坡，兵卒的心裡力一旦超過所能承之閾值，馬上就會不戰而降、甚至徹底崩潰。

  至於戰事遷延日久會否出現變故……那是程咬金那個大帥需要考量的事，與他這個武將無關。

  「番和城輿圖取來！」

  「喏！」

  當即有副將快步取來輿圖，牛進達命其將輿圖放在地上，兩人一起摁住輿圖四角以免被大風颳飛，旁邊一眾副將、司馬也趕上前圍一圈擋住大風。

  牛進達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指著其中一，詢問旁司馬：「先前斥候稟報，番和城的糧倉是在此吧？」

  司馬辨認一番，點頭道：「沒錯！」

  牛進達將負責火的副將到面前：「二十支火箭瞄準此，給我燒了他的糧倉！」

  「喏！」

  副將用手指在輿圖上丈量一番，弄清楚糧倉之方位、距離，起回到自己的部隊，支起火箭，又估算了一下風速，下令點火。

  嗖嗖嗖！

  二十支火箭相繼騰空而起，拖拽著冒煙的尾飛躍城頭，結果剛剛升到最高點尚未下落便被一大風吹得明顯偏離軌跡，副將搖搖頭，返回牛進達前：「啟稟將軍，風太大，火箭很難準確命中目標。」

  牛進達冷著臉擺擺手，下令道：「傳令下去，攻擊停止，各自回營休整，待到雪停之時再發起猛攻！」

  「喏！」

  ……

  看著城下左武衛兵卒在風雪之中水一般退去，番和城頭守軍振臂歡呼，士氣大振。

  翟六娘一戎裝立於城頭，大風吹鮮紅披風烈烈飛揚，眉峰蹙起，盯著正在撤退的左武衛，以及風雪掩映之中的馬城河。

  背後城池之中數建築被火箭點燃冒著滾滾濃煙。

  旁，有將領衷心嘆服：「夫人神機妙算，大唐火藥乃是城池克星，無論多麼堅固的城牆都難以抵擋火藥威力，橫行天下攻無不克，今日卻拿咱們番和城的城牆無可奈何！」

  「潑水冰、固若金湯！經此一戰，夫人之賢名當傳遍天下、青史彪炳！」

  昨夜翟六娘命令軍士在城架鍋融雪，全軍上下懵然不解，等到將融化的雪水潑在城頭凍堅冰，這才恍然大悟。

  甚至言說左武衛的斥候探恐怕早已將番和城裡里外外偵察清楚，每一口水井、每一條街巷都標記在案，尤其是最為重要的糧倉更是敵人重點攻擊位置，所以連夜將糧倉搬空，結果今日糧倉便被左武衛的火箭空襲，雖然火箭落點不準只引燃了附近的房舍倉庫，卻也使得番和城的軍民驚出一冷汗。

  現如今的形勢是番和城被團團圍困，其後一段時間之必然遭猛攻，外援斷絕，城軍民加在一數萬人，人吃馬嚼每日的糧食消耗都極大，若糧食被焚毀，搞不好將來番和城就得出現最為恐怖的一幕……

  面對周圍將士之褒揚、稱讚，翟六娘卻眉頭鎖、憂心忡忡。

  在絕對的優勢兵力面前，任何奇謀詭計都只不過螳臂當車、蜉蝣撼樹，只要左武衛下定決心、不惜代價，番和城肯定是不住的。

  只希夫君能夠儘快說服裴行儉，使得安氏一族與番和城躲過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