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2章 涼州大雪

  李道立被李神符的凌厲的目嚇了一跳，忙解釋道：「非是小侄想要打探什麼，實在是茲事大，這些時日以來夜不能寐、食不甘味，對叔王之布置不知其所以然故而心生憂慮，叔王只當我胡言語。」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賢侄又何必平添煩惱呢？」

  李神符這才收回目，喝了口黃酒，緩緩道：「非是老夫不信任你，越是機之事就越是人知曉，『事不則失其』的道理你應當懂得，即便你無法影響軍中，那還是知道一些為好。」

  李道立點點頭，心底難免憤懣。

  自己連兒子都死了，卻並未能被李神符視為真正的心腹肱骨，可見即便大事可，自己這邊也未必能夠攫取預料之中足夠的好。

  不過他也知道李神符老巨猾，既然暗中聯絡了哪一支軍隊連自己都不知道，外人更不可能知道，越是機，事的機率自然也就越高。

  「是小侄之錯，往後定唯命是從、令行止。」

  李道立本來還想問問到底何時發，不過見到李神符諱莫如深，自也打消了這個念頭。

  時至今日他早已上了李神符的船下不來，與其心這個、擔心那個，還不如老老實實聽從李神符的命令，豁出一切拼一個建功立業，不僅爵位能夠更進一步，更在於以「從龍之功」立朝堂之上、大權在握。

  閒散王爺的日子他實在是過夠了，看似尊貴不凡富貴永、實則一不變低聲下氣，在外邊夾著尾做人唯恐被史言盯上飛來橫禍，說到底沒人在意一個被圈養起來的宗室。

  大丈夫豈可一日無權？

  李神符看了他一眼，覺得雖然李道立才不足、心不穩，但說到底對他忠心耿耿、無有違逆，應該給予一些寬：「你也不用著急，各方籌備幾近完畢，發之日也就在年節之後，做好準備吧，或許不用你提刀上陣，但一定要幫我穩住宗室朝堂。」

  李孝逸沒給一個準話，顯然搖擺不定，說不好甚至是奉違，那麼起事之後對於宗室之安就不能只依靠李道宗，畢竟李道宗是在難以掌控，而李道立雖然志大才疏，但畢竟輩分擺在那裡，手底下也頗實力，算是一個好幫手。

  李道立神振：「叔王都準備好了？」

  現在距離過年兩月有餘，到年後滿打滿算也不過三個月，籌備許久的大事終於提上日程，難免心中既是張又是興。

  李神符穩如泰山：「箭在弦上，一即發！」

  「好！」李道立以拳擊掌，咬牙切齒：「李承乾小兒何德何等，也敢竊據君王寶座？吾等為李唐江山計，自當披肝瀝膽、撥反正，開創大唐萬世不拔之基業！」

  一旁陪坐的李德懋使勁兒抿著，勉力控制自己激盪的緒。

  雖然父親一再宣稱起事並非為了奪取皇位，可等到大功告之時，父親之威必然暴漲，以絕世之功勳問鼎皇位豈不是水到渠？

  到那時，自己可就是皇太子了！

  而且父親年逾古稀，也沒幾年好活了，自己豈不是……

  李德懋只覺得口乾舌燥，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飲盡，溫熱的酒水順腹，渾燥熱。

  醺醺然醉。

  李道立也飲了一口酒，問道：「若大事可，叔王認為誰可繼任君王之位？」

  李德懋神一振，兩耳豎起。

  李神符蹙眉，喝叱道：「說什麼渾話？吾等起事乃是因為陛下懦弱、乖張暴戾，不足以勝任大唐皇帝之位，只不過皇帝雖然可廢黜，但皇太子仍在，自然是由東宮太子順位繼承！大唐正統，不可混淆，豈是你我可做決斷？」

  李德懋一腔熱瞬間冷卻，他有些不明白，既然都要廢黜李承乾了，為何還要在乎一個不足十歲的娃娃太子？

  李道立卻馬上明白了李神符的意思，連連點頭，道：「叔王之言有理，大唐正統、傳承有序，此乃天道，不容。」

  正統？

  只要正統或死、或廢，哪還有正統？

  自當年玄武門之變以後，大唐已經沒有正統！

  大唐之皇位「有能者居之」，是能上位、誰就是正統！

  由此觀之，李神符已經打定主意斷絕李承乾一脈，甚至就連太宗皇帝其他子嗣怕也不會有善終，大唐皇位之傳承估計要從宗室之另選一脈了。

  而以此為餌，何愁宗室不趨之若鶩？

  李神符微微一笑，智珠在握。

  李德懋夢想破滅，忍不住問道：「陛下雖然天資不足、略顯平庸，卻也不是傻子，為何明知宗室之謀逆之事沸沸揚揚卻始終置若罔聞、不屑一顧？」

  李道立瞥了一眼見到李神符臉上的失之，代為解釋道：「並不是陛下置若罔聞，而是陛下不願背負『屠戮宗室』之罵名。時至今日，所謂的『造反』也不過是大家私底下說說，卻並無實證，否則只需『百騎司』偵查到一半點證據，咱們怎可能還安然無恙的坐在這裡賞雪飲酒？」

  頓了頓，看向李神符的時候滿是崇拜敬服：「叔王將聯絡軍方之事瞞得不風，縱然陛下恨之狂亦是徒喚奈何！」

  大唐從不曾「因言獲罪」，難道宗室耋老們抱怨兩句「陛下之不似人君」，就抓起來治一個「謀逆大罪」？

  雖然對於「謀逆」之認定很是嚴苛，但畢竟宗室有所不同。

  所以只要李承乾不願意背負「薄寡義」「屠戮宗室」之罵名，就只能找到確鑿之證據予以定罪。

  找不到證據，就只能聽之任之、無可奈何。

  誰讓你自己標榜寬容、宣示仁德呢？

  李德懋這才明白過來，這些事平常時候在家中他是不敢問父親的，此刻得了李道立之解，慨道：「陛下迂腐，可欺之以方！」

  *****

  關中雪大，然四面山川阻塞、關隘並立，將來自於極北之地的寒氣阻擋，所以沒有凜冽肆之寒風，縱然下雪亦並不冷。

  涼州。

  姑臧城中，大雪飄飛、北風烈烈。

  穿著一皮袍子的程咬金坐在火爐前，一口將杯中酒乾，了鬍鬚上的酒漬，吐出一口白氣，罵罵咧咧道：「個熊，這什麼狗日的天氣？出去撒泡尿都能凍，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極北之地的寒氣鼓盪南來，自浩瀚的沙漠吹過翻越長城肆武威，再一直向南直抵祁連山下，故而夏日的河西走廊氣候晴朗、河流沛，而冬季卻極度嚴寒。

  坐在他對面的牛進達整個人都窩在一個鋪著皮的椅子裡，頭上甚至戴了一個氈帽，平素殺氣騰騰的猛將此刻猶如一個鄉間地主，淡然自若的喝著小酒，時不時用小刀從一條烤的羊上割下一塊塞進裡，咀嚼得嘖嘖有聲。

  聽到程咬金的抱怨，不以為然道：「你在屋子裡尿不就完了？咱倆搭夥了一輩子知知底，又不會因為某些上的不足故意嘲笑於你。」

  「啥？！」

  程咬金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怒道：「老牛你何時學的這般無恥？我有上的不足？的熊，老子之所以你比能耐可不僅僅是戰場上比你勇猛、帶兵打仗比你主意多，更因為老子天賦異稟！」

  男人嘛，別管行不行，絕對不能讓人說不行。

  牛進達喝一口小酒，翻個白眼：「行行行，你沒不足行了吧？」

  旋即嘆了口氣，嘀咕道：「行不行自己還沒個數？自欺欺人簡直可笑……」

  「哇呀呀，老牛你欺人太甚！來來來，咱現在就比比，誰短誰就拿刀剁掉！」

  程咬金一蹦三尺高，手就解開腰帶。

  「哎哎哎，你好歹也是國公之爵、一軍之帥，能不能講究點？正吃東西呢，你把那蟲兒掏出來作甚？」

  「蟲兒？！娘咧，你見過如此神抖擻、威武霸氣的蟲兒？！」

  「好好好，你神、你霸氣，行了吧？短小悍嘛！」

  「娘咧！」

  程咬金氣不過，跳過去一腳將椅子踹翻，牛進達躲閃不及滾落在地。

  ……

  一對老夥計打鬧一陣，重新圍著火爐坐下，程咬金喝了口酒，接過牛進達遞過來的羊咬了一口，嘆著氣道：「今年冬天的河西格外冷啊，這場雪下了兩天還未完，黃河冰凍、道路阻塞，本不能用兵啊！」

  犯了錯被陛下打發到涼州來，用以監視移駐番和的安元壽，不過程咬金可沒打算老老實實待在這姑臧城做一個「監軍」，早就打聽到了安元壽始終與沙漠裡的突厥殘部眉來眼去、時有接，就等著抓到安元壽一個現行，然後揮師猛攻將其連拔起，然後回京復命。

  他相信李承乾之所以將他安置在涼州，也一定是這個用意……

  牛進達搖搖頭，道：「先別惦記安元壽了，咱們姑臧城，可別被安氏下黑手給弄死了。」

  安氏一族在涼州經營數代、深固，雖然不至於沖軍營殺了主帥，可暗地裡搞一些手腳使得左武衛疲於應付倒是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