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8章 未雨綢繆

  長樂公主瞪大眼睛，驚詫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呢？怎可能有那種事！」

  喝叱完晉公主，自己卻心裡咯噔一下，回想以往所知房俊與皇后種種，房俊對待皇后從來以禮相待，不曾有半分僭越，可皇后的確對待房俊與旁人不同，是因為房俊數次力挽狂瀾拯救東宮於水火，又極力將太子推上皇位故而心存激嗎？

  似乎有一些，但似乎又沒有必要……

  當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

  晉公主見神猶豫疑，笑著湊近，很小聲道：「怎麼，姐姐是不是也覺得有些不對勁？」

  長樂公主瞪一眼，訓斥道：「小腦瓜整日裡都想些什麼七八糟的？這些話不僅不能說，連聽都不能聽，往後宮裡誰再嚼舌頭就給把舌頭鉸了！」

  難得見到長樂公主如此霸道，晉公主吐吐舌尖，不敢再說了。

  長樂公主拈起茶杯喝了口茶水，秀眉蹙，紛紛流言既然已經傳到兕子耳中，陛下自然不會不知。男人對人的占有是極強的，當初長孫沖便是因為與房俊之間的謠言大發雷霆，數年恩一朝喪盡甚至反目仇，對房俊更是恨之骨。

  連長孫沖都絕不容許自己的人被旁人染指，更何況是皇帝？

  即便明知子虛烏有，但人人都那麼說也會使得皇帝心生隔閡，最近與房俊之間的關係時好時壞、不復以往之親便可見一斑。

  只是不知這隔閡會否越來越深、難以彌合？

  *****

  夜已深，重門燈火、如同白晝，站崗的兵卒見到房俊，馬上單膝跪地施行軍禮，恭聲道：「參見大帥！」

  房俊頷首：「免禮！」

  將令牌掏出來遞給負責門的校尉，校尉雙手恭敬接過，仔仔細細驗看了令牌後雙手奉還，心裡對房俊的尊敬又提升一層，這種令牌整個皇宮不超過三塊，皆是由陛下信任的侍所持，現在卻賜予一個外臣準其宮行走……

  「王將軍何在？」

  「回大帥，將軍正在城頭檢查火燭謹防火患，末將這就去通知讓王將軍過來。」

  「不必，我自去見他，你且帶路便是。」

  又對另外一個兵卒道：「自玄武門出城去承天門外，告知我那些親兵讓他們自行回府。」

  「喏。」

  兵卒趕小跑著去牽了一匹馬，自玄武門一側的小門出去，繞往芳林門城向南直抵掖庭宮外的安福門，沿著天街去往承天門外傳訊……

  房俊則在校尉帶領之下沿著城門一側的馬道登上城牆，天空黑暗星月低垂，向北去四野茫茫暗夜沉沉，向南去整個太極宮盡收眼底，宮闕樓宇廊橋亭臺，被橘黃的燈所包圍，沒有了白日裡的巍峨壯闊，平添了幾分低沉厚重。

  就是這樣一座宮闕，風雨飄搖幾百年，多凌雲壯志、多刀劍影，譜寫出中華文明最為璀璨的一段篇章，最終卻也難敵滄海桑田、是人非，倒塌於戰火之中、湮滅於塵土之下。

  宮闕萬間，都做了土。

  王方翼得到兵卒稟報，小跑著迎上前來，施行軍禮：「末將見過大帥！」

  「起來吧！」

  房俊上前，拍拍對方的肩膀將其扶起，上下打量一眼，讚許道：「壯實很多，可見雖然當了大，卻也未將弓馬功夫放下。雖說現在火威力強悍、足以改變戰爭模式，但為武將也不能丟掉安立命的本事，危急之時拉出去仍能縱馬馳騁、衝鋒陷陣！」

  「喏！不敢忘記大帥教誨，每日裡都出時間打熬筋骨，您也說了，是幹大事的本錢，沒一副好屁都不是！」

  「哈哈，這就對了！最起碼咱爬到娘兒們上能立馬橫槍、殺他個片甲不留，而不是拽著貓尾上炕，一二三完事兒！」

  「哈哈哈！」

  王方翼以及左右校尉、兵卒都大笑起來，軍伍之中雖然不儘是鄙之人，但行事作風獷暴躁，久而久之即便是儒雅之人也沾染一狂放之氣，大口吃大口喝酒，說話扯著嗓子，最是聽這等鄙之言。

  王方翼笑著曲臂鼓了一下肱二頭，雖然著甲冑看不見隆起規模，但模樣很是威武雄壯：「大帥放心，無論戰場上還是娘兒們上，肯定不給大帥丟人！」

  氣氛很是輕鬆。

  雖然房俊居高位、威嚴日重，不過因為常年帶兵的緣故上自有一軍伍豪爽之氣，很兵卒們歡迎。

  等進了城門樓，房俊屏退左右理所應當的坐在主位之上，這才收了笑容，招呼王方翼坐在邊，低聲問道：「對於極端況之下掌控玄武門，有幾分把握？」

  王方翼心中一凜，肅容道：「若有外敵，末將用人頭擔保玄武門固若金湯！可若是有賊策應，末將不敢說萬無一失。」

  大唐以關隴門閥起家，其後與世家門閥利益糾葛、夾雜不清，這就導致無論朝堂亦或軍伍都是各方勢力織，往往上、下以及將軍、兵卒分屬不同陣營不同立場，甚至有些人份背景極其複雜，對其立場本無從分辨……

  玄武門守軍調自原本的左右屯衛，與現如今的左右金吾衛系出同門，所以分一樣複雜。

  這其中有多人平素時候穩穩噹噹、唯命是從，可一旦有變又有多人改弦更張、吃裡外，實在是說不準……

  然而這等況若是放在外邊有可原，可在軍伍之中卻並無轉圜之餘地。

  「我不管你怎麼去辦、用什麼法子，一定要確保在陡生異變之時守住玄武門、對太極宮保持威懾之勢！別跟我說什麼困難，辦得到你就繼續擔任玄武門守備，辦不到就趕滾蛋，讓能辦得到的人繼任！」

  王方翼霍然起，單膝跪地：「請大帥放心，就算是死，末將也定然給大帥守住玄武門！」

  何謂軍人？

  排除萬難、勇往直前的就是軍人。

  房俊大馬金刀的坐在主位，面容嚴肅：「有決心是不夠的，還要有手段！你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部將，在外人眼中你就是我的人，一旦太極宮有變而你不能謹守玄武門，你我都將死無葬之地。」

  「大帥放心，縱肝腦塗地、碎骨，亦誓死追隨大帥！」

  「行了，又不是讓你表忠心，說的這麼麻作甚？」

  將王方翼拉起來示意坐在邊。

  王方翼座，小心翼翼問道：「大帥，可是宮中要生變？」

  似乎自從太宗皇帝暴卒之時開始，這太極宮裡就不消停，兵變就發生了兩回，整個太極宮幾乎毀於一旦，現如今許多宮闕都是重新修繕甚至重新按照圖紙蓋起來的，戰爭的痕跡皆是。

  所以他這個玄武門守備更是「危險職位」，玄武門占據整座太極宮的制高點，乃是最為重要的戰略要地，無論是誰想要謀取太極宮首要都必然攻陷玄武門，否則稍有疏忽便功敗垂。

  玄武門，不僅是太極宮之門戶，更是太極宮之命門。

  房俊搖搖頭道：「未必如我所想那般糟糕，讓你警惕起來有備無患而已，吾等軍人不能等著戰爭發之後幻想著衝鋒陷陣殺敵報國，而是要無時無刻都保持警惕，隨時做好戰鬥的準備，寧肯預想的事未能發生一切努力白費，也不能疏忽懶惰導致事發之時倉促應對、。」

  後世那支軍隊就秉持著這樣的原則，即便幾十年無戰事也時時繃弦、刻刻做準備，一旦發生戰事「來則能戰、戰則能勝」……

  「喏！」

  王方翼沉著應命。

  他是房俊一手提拔起來的將領被委以重任，對於房俊的事風格極為悉，知道既然房俊說出這樣的話、做出這樣的指示，就意味著所謂的「異變」有極大概率會發生。

  他心裡沒有多惶恐、張，反而更多是興。

  對於軍人來說「異變」即是意味著機遇，風險越大、收益越大，只要能夠擎天保駕、砥柱中流，前程一片大好。

  房俊起，拍拍王方翼的肩膀：「最近一段時間就不要回家了，時刻待在玄武門謹防生變。」

  接著又勉勵道：「用心做事，只要度過這一次的危機我便舉薦你晉升階，一個輕車都尉是沒問題的。」

  王方翼心中一沉：「謝大帥提拔！」

  「輕車都尉」是從四品上的勛階，對應衛尉寺、祿寺、宗正寺、大理寺的卿，妥妥的高。

  可他之前不過是區區一介安西軍斥候，即便如今擔任玄武門守備也因為太過年輕而備質疑，若是再將他往上推一推抵達「輕車都尉」的層次，必然是立下殊勛。

  如此可見，在房俊的預測之中的「異變」一定是兇狠險惡、九死一生……

  房俊見他神便知其已經明了局勢之兇險，如此便不會心大意，心中滿意，安道：「倒也不必張兮兮，不過是做最壞之打算而已，局勢未必會崩壞至極……送我出城吧。」

  「喏！」

  親自牽來一匹馬服侍房俊上馬，牽著韁繩將房俊送出玄武門，因為房俊的親兵皆在承天門外，王方翼又派了一隊兵卒護送……

  看著房俊策馬疾馳的影消失在黑夜之中，王方翼長長吐出一口氣，握著拳頭。

  大丈夫生於天地間，自當建功立業、封妻蔭子，越是兇險的局勢就意味著越厚的回報，他非但不怕局勢崩壞陷於此，反而充滿了興期待。

  讓狂風暴雨來得更猛烈一些吧，大丈夫傲立頭砥柱中流，有何懼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