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5章 暗夜突襲

  戰爭總是充滿風險的，從來都不存在「必勝」這一概念，古今中外無數次的以勝多、絕境逢生都顯示著影響一場戰爭勝負之因素太多，一場風暴、一個指揮錯誤、甚至是一塊馬蹄鐵都能決定戰爭之走向，影響最終之勝負。

  所以扶餘隆覺得楊胄有些托大，與其等到敵人援軍抵達之後畢其功於一役，何如各個擊破更穩妥一些？

  楊胄頂盔摜甲站在艙中看著牆壁上的海圖，聞言搖搖頭，道：「咱們畢竟是勞師遠征，戰士的負荷太大、軍隊的消耗也大，發一場戰爭容易，但是一直於戰爭狀態卻極難。一旦咱們擊潰尸羅夫港的大食國海軍，正從烏刺港趕來的援軍很有可能而卻步，那時候再追上去即便能夠將其擊潰也必然潰兵四散，到時候整個波斯灣都是大食人的潰兵，只需不斷襲擾，咱們就迫於本命，由主淪為被。倒不如等著援軍抵達之後一網打盡，雖然風險大一些，卻可以一勞永逸。」

  只要將尸羅夫港與烏刺港的大食國海軍一網打盡，整個波斯灣就是唐軍水師的天下，只需幾十艘戰船組一支艦隊就可以威懾整個海灣，不必面對敵人由整化零、四襲擾、疲於奔命的被態勢。

  至於風險……楊胄覺得並沒有，無論是對陣尸羅夫港海軍還是對陣整個波斯灣的大食國海軍，本質上沒區別。

  裝備了新式風帆的唐軍戰船速度更快，全新的船結構、造型使得艦船轉向更為靈活，而戰船上裝備的火更是對當下世界上所有的海軍於「降維打擊」，嗯，這是越國公的話，雖然不知道啥意思但聽上去很厲害……

  從戰略上來說，大唐水師在全世界範圍不存在對手。

  扶餘隆點點頭，然後左手握拳擊打在右手掌心，嘿的一聲道：「大食人即便做好準備，也只會以為咱們明日一早開戰，畢竟黑夜對於海戰來說不啻於一場災難，等到咱們趁夜突襲……這就是《孫子兵法》所謂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吧？將軍果然用兵如神啊！嘿嘿嘿，定能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等到天亮，他們已經全軍覆滅、葬魚腹了。」

  楊胄反回道桌子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面對屬下的恭維淡然道：「你也是在書院讀過書的，應當聽過越國公的一句話，『戰略上蔑視敵人，戰上重視敵人』，兵者死生之地，不可不察、不可不慎，任何時候都不要存有驕縱輕敵之心，即便是面對螞蚱一樣的對手也要全力以赴，絕對不給敵人任何可乘之機，要麼不打，一旦要打，就要以蒼鷹搏兔之勢一擊致命。」

  「喏！是末將驕狂了，一定虛心悔改，絕不再犯！」

  「百濟人中能出你這樣一個人才，實在是祖宗有福啊，好好干，立下戰功未必不能重返故土。聽聞朝廷最近擬在遼東設置熊津都督府，就在百濟故地，努力表現再央求越國公給爭取一下，希很大。」

  楊胄拍拍屬下的肩膀，給予勉勵。

  「啊？」

  出乎楊胄的預料，聽聞這個消息的扶餘隆非但沒有半分高興反而滿是驚惶：「朝廷該不會把我弄去執掌熊津都督府吧？」

  楊胄奇道：「你不願意？」

  扶餘隆頹然道：「不是願不願意的問題，我在百濟那邊可謂是眾叛親離啊，百濟貴族視我為叛徒，扶餘等人慾將我除之而後快，新羅金氏王族與我家有世仇，我若回去豈不為眾矢之的？只有千日做賊、從無千日防賊，遲早被幹掉啊！」

  楊胄：「……」

  上下打量扶餘隆一眼，呵呵一笑：「年紀不大，仇家不，咋混的啊？」

  扶餘隆很是無辜：「將軍，我也不想的啊！只能說……命運弄人。」

  「命運弄人？呵，越國公還說過，『人定勝天』！咱們水師不信命運，只相信火槍大炮，大炮與火箭的程之即便是老天也得折翅臣服、任我驅策！」

  「……啊？這可……真是太霸氣了！」

  扶餘隆還能說什麼呢？他自己就是水師的一份子，又經過書院的教育，最是能夠會水師將士那種「七海之上橫行無忌、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兇悍霸道。

  ……

  落日的餘暉映照在海面上猶如焰火熊熊、芒萬道，等到夕一點一點沉沒在海中，火焰漸趨熄滅，黑暗吞噬一切，只剩下天空中的星月泛著銀白的，清冷而孤寂。

  「啟稟將軍，烏刺港援軍已經抵達尸羅夫港，正在列陣。」

  快船帶來最新消息，楊胄聞言神一振，出腰間橫刀高高舉起，大聲道：「擂鼓！升帆！」

  sᴛᴏ𝟻𝟻.ᴄᴏᴍ

  咚咚咚！

  沉悶如雷的戰鼓在海面上響起，震得波濤翻湧、驚得星月變，一雄渾蒼莽的氣息在天海之間呼嘯、凝聚。

  「出擊！」

  戰鼓集猶如雨點，百餘艘戰船起錨、升帆、在水面上行，直至風帆鼓滿，一艘艘戰船好似離弦之箭一般在夜籠罩下的海面上向著尸羅夫港衝鋒而去。

  船首的尖角劃破海面，勢如奔馬、快逾閃電，一瞬間大海之上波浪滾滾、殺氣騰騰。

  奧貝德兩腳叉開站在船首，一馬當先的衝鋒在最前，左右兩側的戰船皆滿載著阿茲德部落的族人，穿著唐軍的革甲、手持著包裹鐵皮的盾牌、揮舞著鋒銳的橫刀，一個個莫名、嗷嗷吼。

  尋常打仗只能用石斧、骨箭對陣的土著們何曾裝備過如此之好的軍械、打過如此富裕之仗？只覺得這一刻裡充滿了力量，面對任何強敵也毫無畏懼，只等著衝鋒、接陣、然後撞上敵船、從船舷跳上敵船，將敵人斬醬、撕碎片。

  海面有風，船帆鼓脹，百餘戰船猶如萬馬奔騰、勢如奔雷，幾十里的距離轉瞬即逝。

  尸羅夫港的大食國海軍剛剛接到監視唐軍的哨探傳回唐軍開始進攻的消息，接著便見到遠漆黑海面上星月映照之下幢幢黑影猶如一堵牆一般由遠及近的唐軍艦隊，趕慌忙點燃船上篝火示警，一時間整個尸羅夫港人喊馬嘶作一團。

  剛剛抵達的烏刺港援軍還未來得及列陣，只能跟隨在尸羅夫港海軍後，而最前頭的戰船則一艘挨著一艘，謹防被唐軍的衝鋒割裂戰列。

  阿布阿瓦爾頂盔摜甲坐在一艘高達丈余、寬有十丈的旗艦上，船首雕刻著一隻奇形怪狀、面相兇惡的首，船舷兩側開口窗口，從船艙里出麻麻的船槳，好似蜈蚣一般。

  聽聞戰報說是唐軍即將抵達前陣，估算了一下時間，遂嘆著氣對邊肅立的布斯爾道：「唐軍戰船速度太快，估計與其形狀奇怪的風帆有關，如此衝鋒速度比咱們全力劃槳還要更勝一籌，此次海戰幸虧咱們是在港口以逸待勞，若是兩軍相逢於遠海之上，咱們只有挨打的份兒，卻連對方的影子都捉不到。」

  海戰極其依靠戰船的速度與靈活，一旦速度落後就只能被挨打，即便船巨大、載兵更多也好似被狼群撕咬的獅子一般，一點點蠶食乾淨。

  更別說唐人的船更大，那艘旗艦「魏王號」足以碾阿布阿瓦爾認知之中的所有戰船，簡直就是一座海上移的堡壘，在他看來本就不可能被擊沉……

  布斯爾搖搖頭，道：「在我看來唐軍最大的優勢並不是船快，而是其船上裝備的火，雖然只聞其名、未見其威，但是唐軍既然能夠依仗火在東洋、南洋橫行不敗，火之威力可見一斑。」

  兩軍對戰之時最可怕的不是強大的敵人，而是未知，敵人再強大也可以通過針對的部署占據優勢、直至獲取勝利，可是若你連敵人最強大的優勢是什麼都不知道，還能有幾分勝算呢？

  不過總督與伊本阿塔特執意要戰，他也不能說太多消極的話，非但不能勸阻兩人回心轉意，還會徒惹人厭。

  反正以他的姓氏在這個國家即便戰敗也並無被追責之後患，隨他們去就是了，萬一獲勝，自己也不了一份功勞，再通過家族活運作一下，或許不久的將來也能換到一個相比貧瘠一些的行省擔任總督……

  ……

  站在船首的奧貝德著迎面吹來的腥鹹的海風，盯著遠燃起篝火的大食國船隊陣列，出雪亮的橫刀高高舉起，怒目圓瞪、咬牙切齒的嘶吼道：「隨我沖陣，任何人不得退，只要能夠破開敵軍之陣列就算是贏了一半，為了部族，決死一戰！」

  「死戰！死戰！」

  左右幾條船上的阿茲德部落兵卒振臂高呼，做好決死衝鋒的準備。

  然後，奧貝德不經意回頭之時便見到後唐軍戰艦上人影幢幢，船首的炮被掀開出壯的炮管，有人調整角度、有人裝填彈藥，旋即只覺得眼前一亮，一火焰自炮口沖而出，一枚枚炮彈越過他們這些前鋒的頭頂，拖曳著橘紅的軌跡劃出一道妙的弧線，落在敵軍嚴整的陣列之中。

  轟！

  漆黑的海面一瞬間就被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