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5章 氣量狹窄

  劉洎回到中書省廨，一個人悶在值房將書吏都趕走、前來申請審核的員也一個不見，越想越是不對勁。軍制改革無可厚非，這是避免地方武裝做大做強的必要手段，一旦地方武裝與地方府、世家門閥上下串通、沆瀣一氣，極有可能出現「藩鎮」那種只認地方之利益、不顧國家之利益，甚至不尊皇命的況出現。

  可現在「藩鎮」尚未出現，「軍閥」卻已經型，安西軍、皇家水師這兩支軍隊名義上一個歸屬於帝國軍隊序列、一個乃是皇帝私軍，可陛下能夠越過房俊調哪一支軍隊？

  皇家水師在海外租賃的很多港口、安置了許多良田，甚至或租或買或搶了無以計數的礦藏，自完全游離於整個帝國中樞之外，如果將來安西軍也以屯田來保障自之糧餉消耗，這兩支軍隊再不中樞之節制，說是房俊的私軍有何不可？

  一個房俊或許不氣候，可若是人人效仿如何得了？

  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啊！

  劉洎坐不住了，起從中書省廨走出來，往太極宮那邊走了幾步，想了想又轉過頭去往尚書省。

  尚書省的員見劉洎這位中書令親自前來，都有些吃驚，趕上前迎接詢問，得知是尋李勣有事，忙一邊將其請廨一邊向李勣回稟，片刻之後得李勣之吩咐將其帶去尚書左僕的值房。

  李勣正在沏茶，見劉洎進來，請其座之後笑道：「中書令蒞臨指教，尚書省蓬蓽生輝啊！咱們剛剛見了面分開你後腳便過來，可是有什麼要事？」

  說著，將一杯茶水放在劉洎面前，自己捧著茶杯與劉洎一同坐在窗前地席上。

  劉洎喝了口水，也不繞彎子，將自己的擔憂直接說了，末了語氣沉重、神憂慮：「英公乃當世名將，對軍事之造詣不在衛公之下，當知我言之不虛非是杞人憂天，我不是針對某一個人，而是覺得這種事是一定要杜絕的，否則一旦『軍閥』形必然尾大不掉，再想予以剪除必然引發巨大震盪，那可就晚了！」

  當今大唐軍隊序列之中有「三足鼎立」之勢，衛公李靖有「軍神」之讚譽，威卓著、兵法如神，只不過因為當年諸多原因使其空有威、並無實權。

  英公李勣戰功赫赫，部將遍及軍中，更有尚書左僕之加，堪稱「軍中第一人」。

  房俊則是後起之秀，但同樣戰功顯赫，又有對大唐軍隊戰戰法之改進這樣巨大貢獻，更提拔、安置了一眾年輕將領，手握幾支軍隊，已經對李勣的地位構威脅。

  想要制房俊唯有李勣做得到，就連陛下都束手無策……

  李勣坐姿端正、神恬淡，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水，緩緩道：「此等弊端既然連你都看得出，吾等在軍伍豈能不察？不僅是我，就連房俊也深知其中之害。」

  劉洎愕然：「知其害與避其害是兩碼事，現如今房俊因此而益，豈能主更改？英公乃宰輔之首、軍中第一人，萬萬不可坐視不理！」

  李勣道：「怎麼改？」

  劉洎：「……」

  我若知道怎麼改，還要你這個宰輔之首作甚？你下來，讓我坐上去！

  「既然已知其弊，自然有辦法解決。」

  李勣搖搖頭：「哪裡有那麼簡單的事？譬如安西軍，如今的安西大都護裴行儉幾乎等同於房俊的門生，薛仁貴更是對其唯命是從，你說安西軍是房俊的私軍不無不可，可想要改變這種態勢就只有一種辦法，那就是撤換主將，將裴行儉、薛仁貴調離安西軍，可是派誰前去接任呢？繼任者上不知將、下不知兵，必然導致安西軍戰力驟降。現在的西域看似平靜實則潛流涌，突厥人賊心不死，大食人蠢蠢，吐蕃人虎視眈眈，可謂四面楚歌、舉目皆敵，一旦因為換帥而導致安西軍部紛爭進而影響整個西域的戰略局勢，誰來負責？誰能負責？」

  見劉洎不語，李勣續道：「不僅是安西軍，水師、瀚海軍、安南軍、安東軍等等皆是如此，牽一髮而全，那種混簡直不敢想像。」

  劉洎無奈道：「那麼明知『軍閥』正在形，割據一方的武裝力量必將損害帝國，卻因為各種原因而束手無策？」

  李勣有些無語，看了劉洎一眼，喝了口茶水，還是忍不住道：「那你以為房俊牽頭搞出那麼一個勞什子的『軍制改革委員會』是作甚？鬧著玩嗎？」

  頓了一下，他語重心長：「坊市之間都說房俊是個『棒槌』，可你為中書令該不會也這麼認為吧？房俊有些時候行事的確出乎預料與世俗之理不合，但絕不是自私自利之輩，他的襟遠比你想像的要寬廣的多。」

  𝒔𝒕𝒐55.𝒄𝒐𝒎

  劉洎有些臉紅，你說房俊襟寬廣，言外之意就是我沒襟咯？

  不過自己也在「委員會」里有眼線啊，又是裴懷節又是鄭仁泰，怎地從未聽聞這兩人匯報之時提及過這一點？

  李勣似乎知道劉洎所想，也知道劉洎在「委員會」有眼線，直言道：「大唐之軍制沿襲於北魏六鎮之時的『府兵制』，可謂深固，甚至每一條軍令、每一條軍規都有著很深層的聯繫不可輕易改，想要革除弊端務必從源上一一清理，這是一個複雜且極其長遠的規劃，涉及到的利益糾葛千千萬萬、盤錯節，豈是任何一個人都能開幾次會議便知之甚詳？」

  言下之意，這是一個極其高端的規劃，有著縝的設計與繁瑣的步驟，在尚未全盤托出之前，你那兩個眼線本沒那個水平看其中的利害關係……

  劉洎尷尬的笑笑，坦誠道：「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此事英公知曉就好，莫要外傳了。」

  他是真怕自己今日尋李勣告房俊狀泄出去，那廝說不得就能打上中書省的門……

  李勣笑笑，道：「中書令恪盡職守、公忠國，懷憂國憂民之心乃是好事，誰也不會誤會。不過此事的確牽扯重大、涉及廣泛，一旦外傳必定人心惶惶，就到此為止吧。」

  「如此甚好、甚好，中書省那邊還有些事務，我就不叨擾英公了。」

  「好說好說，尚書省的事務沒中書省那麼繁忙，我有些時候也閒得無聊，尚書令若有閒暇不妨過來坐一坐，聊聊天、喝喝茶，適當放鬆一些也是好的。」

  李勣送走劉洎回到地席上喝了口茶水，無語的搖了搖頭，劉洎此人才有餘、氣量不足，雖然為宰輔卻也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勉強完分之事卻無長遠戰略之考量，充其量不過是恪盡職守而已，而房俊看似不諳俗務、獷不羈做不到事無巨細面面俱到，但是從戰略層面卻能高屋建瓴。

  一個只能服務於當下，一個卻能夠奠定帝國數百年氣運，孰優孰劣、顯而易見。

  不過世間總是勤務實者眾、天賦異稟者，若都是房俊那等驚才絕艷之人，豈不是天下大？

  *****

  金秋十月，天氣轉涼，長安城暑氣全消，城南芙蓉園金桂飄香、碧水粼粼，樹葉逐漸枯黃，一株株銀杏樹黃葉漫漫、宛如落英繽紛，景一日一變、恬靜優。

  沐浴之後擁著新羅人躺在榻上喝著茶水，手掌婆娑著漉漉的秀髮、刀削也似的香肩，回味著王陛下與以往迥異的熱與主，以及拋卻矜持的索取，笑著道：「若你捨得放下以往之份，那就我房家之門吧，正妻之位不能給你，但一應地位絕無苛待。」

  「呵，」金德曼笑了一聲，語氣中有著難以言喻的清高自矜：「然後與武娘蕭淑兒不分上下嗎？我才不會那樣。」

  無論如何也曾是新羅國主，統高貴尊崇不凡，若為正妻也就罷了，豈能與妾室之流居於一室、自甘墮落？

  房俊沉默了一下，聲道：「可你這般執意要生養一個孩子，待孩子出世之後連一個名分都沒有……」

  長樂公主為他誕下一個孩子無名無分，現在還好說，等孩子長大之後難免惹人口實，指不定就心偏激、飽歧視。只不過他遲早是要給長樂公主一個名分的，短期之讓些委屈倒也無妨。

  可金德曼若是不願下嫁於他進房家大門，那孩子長大之後豈不是永遠無名無分？

  大人可以委屈，但他不願孩子也這樣。

  「在郎君心裡我只不過是亡國之奴、阿貓阿狗不？」

  金德曼起，黑緞一樣的秀髮披散在雪白的後背上，腰肢纖細一如，赤著腳踩著地板來到窗前，毫不在意軀暴在空氣中，留給男人一個好無限的背影，筆直的雙似乎能到男人心窩裡……

  「縱然舉族附，可我依然是新羅王，我的族人依舊生活在新羅，我的孩子無論男只要誕生之日便是新羅王子，即便已經失去了國家、土地，但脈里的高貴卻不容，怎麼能是無名無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