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3章 烈謨海畔
三日之後,論欽陵與論贊刃在那錄驛整頓兵馬停當,悉多於率領兩千兵卒抵達。
悉多於乃祿東贊四子,碩、高大威猛,雖然不如幾位兄弟那樣名聲遠揚,但因其格沉穩頗祿東贊喜,每遇戰事,諸如後勤、殿後、守城這樣的任務多付於悉多於,從不令人失。
五千銳陳兵鄂拉山口,論欽陵與論贊刃策騎揚鞭整裝待發,悉多於站在地上兩手反別挽著兩匹馬的韁繩,碩的臉上滿是汗水也顧不得拭,目中全是擔憂:「二兄素來多智,弟弟不敢指手畫腳,只叮囑你若事不可為以保全為要,萬萬不可孤注一擲置於絕地!五弟勇猛無儔、破軍斬將如同等閒,只不過當知兵兇戰危、刀箭無眼,一切要聽從二兄命令切不可徒逞英雄!」
論欽陵拍拍他肩膀,笑著道:「我心裡有數,只要你守好鄂拉山口使我無後顧之憂,便可立於不敗之地。」
「二兄放心,我就是死在這,也用堵死山口,等著你們回來!」
論贊刃則翻了個白眼,不耐煩道:「口口聲聲要我們保全自己,為何你自己偏要開口便生生死死?別的也就罷了,快快吃些吧,走幾步路就氣冒汗,得不樣子!」
悉多於被弟弟懟了也不氣惱,憨笑道:「為兄既不好,也不喜歡帶兵打仗,唯獨好口腹之慾,若是連這點喜好都要捨棄,縱然長命百歲亦要落落寡歡,生亦何歡?」
「休要多言,出發!」
「出發!」
「嗚嗚嗚——」號角聲響徹天際,自山谷之中迴響而出愈發沉悶蒼涼,五千騎一頭鑽進鄂拉山口,橫穿山脊疾馳而去。
悉多於看著馬蹄揚起的一片煙塵,憂心忡忡的返回那錄驛,指揮兵卒不斷加固圍牆、大門等等防設施,又繞著圍牆挖掘一條壕,用來抵騎兵衝鋒。
鄂拉山口幾乎等同於噶爾部落的「生死線」,既是論欽陵、論贊刃的退路,也是當下兵力空虛的噶爾部落最後防線,一旦鄂拉山口失陷,不僅論欽陵、論贊刃為孤軍只等著被剿殺至死,伏俟城也無險可守,只等著吐蕃大軍穿越大非川一鼓而下。
所以父親才將派遣他鎮守此地,這既是信任,更是力。
悉多於深知自己智謀不如大兄、二兄,勇猛不如三兄、五弟,唯一的長便是「擅守」,無論如何也要死死釘在鄂拉山口、守住那錄驛,給父兄們的宏圖偉業添一份助力。
……
論欽陵、論贊刃兄弟率領五千騎穿越鄂拉山口,順勢俯衝而下直抵之前被攻陷的暖泉驛,此已經有趕來增援的千餘吐蕃兵卒正在修繕圍牆,聽聞斥候來報論欽陵捲土重來,嚇得毫無戰之心,一鬨而散,帶著驛站中的糧秣向南邊烈謨海的方向潰逃。
論欽陵兵不刃收復暖泉驛,不作停留,追著潰兵的尾兵鋒直抵烈謨海。
烈謨海位於暖泉驛之南約八十里,名為「海」,實則兩座山脈之餘脈夾持之中一座地質坳陷形的大湖,數條水脈自山巔匯聚流淌注其中,水面浩水鳥群,只在一側山與湖之間有曲折道路穿過,吐蕃與烈謨海之北修建驛站兼有防之功能,扼守道路。
此乃唐蕃道必經之,戰略位置十分重要。
此時的烈謨海驛站匯集了不下萬人,主將是蘇毗國主蘇毗末羯的兄長蘇毗羊雄,因蘇毗國「以為國主」,故而他這個上一任國主的嫡長子不得不蟄伏於妹妹蘇毗末羯之下,甚至因為蘇毗末羯的猜忌不得率領自己部下來到烈謨海駐紮,徹底遠離蘇毗政權之核心。
一日前他派人前往暖泉驛將其收復,本打算駐紮兵馬予以防,結果論欽陵大軍一至、便即不戰而逃棄城而去,氣惱的蘇毗羊雄用鞭子狠狠將幾個頭領了一頓,便接到松贊干布的軍令——全力抵抗論欽陵的侵,為後續之援兵爭取時間,若事不可為則當以保全實力為要,可攜帶城中糧秣退至花石峽,固守待援。
蘇毗羊雄長長出了一口氣,噶爾部落忽然在大唐支持之下起兵南進連續攻克那錄驛、暖泉驛,致使吐蕃北部大非嶺、鄂拉山兩道防線先後失陷,論欽陵長驅直兵鋒正盛,正自惶惶不安不願堅守烈謨海與論欽陵正面戰,正好接到松贊干布的軍令簡直如聆仙樂。
他在蘇毗國不待見、遭猜忌,只能依靠不多的部署駐紮烈謨海以盤剝過往商旅稅金為生,若是因為死守烈謨海導致部下損失慘重,自己往後何以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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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贊普有人味,知道我過日子不容易所以並未強制命令死守,相比之下自己那個妹妹蘇毗末羯就過分多了,不僅苛兄妹更盤剝國人,弄得怨聲載道、群洶洶,自己何如離蘇毗國投靠贊普,為贊普效力?
或許有朝一日立下大功,能得到贊普之支持返回國廢黜那個妹妹登上國主之位也說不定。
該死的蘇毗國傳統也不知從哪一輩傳下來的,居然只有人才能為國主,天下之大、何曾有此傳統?
簡直荒謬!
左右將領沒一個戰的,論欽陵在吐蕃算得上是青年一代第一人,智勇雙全謀略出眾,如今更是連續攻克那錄驛、文泉驛,兵鋒所指所向披靡,誰瘋了擋在他面前?
「將軍,既然贊普已經有令,那咱們現在就撤吧!」
「論欽陵很厲害啊,他那個弟弟更是一柄釘頭錘陣斬勒布傑,擋不住啊!」
蘇毗羊雄抬手將鬨鬨的言論制,沉聲道:「諸位,咱們在蘇毗國便不待見,如今贊普這般諒我們準許咱們不必死戰可隨時後撤,但假若咱們當真未等接戰便撤退將烈謨海拱手相讓,你們說贊普會如何看待我們?」
有人不解:「那有什麼好看待的?是贊普親自頒布軍令,又不是我們違背軍令棄城而逃!」
也有人說:「贊普讓咱們以保全為要,這明顯是要重用將軍啊,若風而遁恐有損將軍在贊普心中的分量。」
「是贊普讓我們撤,怎能反過來還影響將軍的分量呢?」
「贊普讓咱們撤那是諒咱們,可憐咱們,可若是當真連一戰的勇氣都沒有,贊普又憑什麼重用將軍?沒人會重用一個懦夫!」
蘇毗羊雄道:「正是這個道理!」
他大手一揮,沉聲道:「傳我軍令,全軍列陣敵、守護驛站!咱們縱然要撤也要給贊普帶去一份功績,論欽陵想要穿過烈謨海就讓他下一層皮!只要狙擊論欽陵,耽擱他前進的腳步將他重創於烈謨海,拿到一份功績之後再有序撤離!」
為鎮守烈謨海的將領,不管誰下的命令只要不戰而退就是巨大的恥辱,到時候就算贊普想要重用他也抵不住旁人的冷嘲熱諷,「敗軍之將」哪有什麼重用的資格?
相反,既然有了準許撤退的命令,那麼憑藉優勢兵力鎮守烈謨海,給予論欽陵迎頭一擊之後再從容撤退,那面子上就好看多了。
論欽陵雖然厲害,對上他自己心裡也打怵,可僅只是阻擊一下、憑藉地利、兵力之優勢延緩對方一下難道都做不到嗎?
那些沒想明白的也都有所領悟,紛紛點頭,當即興致的集結部隊列陣敵,在蘇毗國他們不待見,可現在馬上就要為贊普直屬之部隊,地位驟然提升,往後整個吐蕃誰還敢瞧不起他們?
而現在他們就要阻擊論欽陵,展示戰鬥力、延緩論欽陵前進步伐之後再從容撤退。
烈謨海畔的道路狹窄平坦,地面是反鹼的泥土被多年來反覆踐踏之後如鐵石,一側高山、一側大湖,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萬餘人在狹窄的道路上排列陣勢,前排兵卒半跪於地、手持大盾,每一排盾手後是長矛兵,典型的唐軍用來阻截吐蕃騎兵的陣列,現在被吐蕃學了過來。
再之後是弓手,雖然吐蕃沒有強弩、制弓工藝也不行,甚至箭簇大多是青銅所制,但噶爾部落的騎兵同樣只穿著輕甲防力極差,頗有「矛不行但盾也不行」的完邏輯。
風從大湖上吹來,戰旗獵獵作響,沒多久便見到遠騎兵奔騰之時掀起的塵土以及轟鳴的蹄聲。
噶爾部落的騎兵由遠及近,最先一排黑的影子迅疾而來,鋪滿狹窄的道路使得衝鋒之勢愈發有一種排山倒海、山洪迸發的無敵威勢。
待到對方即將進一箭之地,蘇毗羊雄高舉起的手臂猛地落下,千餘張長弓齊其施,弓弦震箭矢飛出,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線正好落衝鋒而來的敵騎陣中。
蘇毗羊雄眼睜睜看著箭矢落在敵騎上,卻未能阻擋敵騎片刻,敵騎風馳電掣一般便穿越了陣前這一箭之地,倏忽間抵達陣前。
等到看清楚敵騎的那一瞬間,蘇毗羊雄以及諸多將領齊齊倒吸一口涼氣,目眥裂。
「裝鐵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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