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0章 潛流顯現

  翌日清晨，李客師將連夜寫就的奏疏呈遞至李承乾案頭，頓時引起李承乾的注意。

  十六衛大將軍可不是什麼閒散職位，乃是軍中最為中堅的力量，也是各方勢力糾纏爭奪之要地，李客師忽然請辭並且舉薦梁建方，這事都著詭異，著實出乎意料。

  最重要的是長安城的防力量發生巨變……

  「除去丹郡公請辭左領軍衛大將軍之職且舉薦梁建方繼任之外，還有兵部提請由孫仁師接替隕國公任右金吾衛大將軍的奏摺……」

  通事舍人李思暕正在協助李承乾整理堆積如山的奏摺，按照李承乾的要求將有關於軍隊任職的奏摺都找出來。

  李承乾了下頜鬍鬚，很是疑：「這『鳥賊』怎地忽然請辭？並且舉薦梁建方……」

  「鳥賊」非是罵人的髒話，而是李客師的綽號，其人雖然與李靖同胞兄弟，但格、才能卻天壤之別。當初有史彈劾李客師不務正業，說其「好馳獵，四時從禽，無暫止息」，癡迷於打獵之中，尤其喜歡獵鳥，「西際澧水，鳥皆識之，每出鳥鵲隨逐而噪」，鳥雀都認識他了，見他出現便紛紛逃走……

  不過其人雖然才能不顯，但當年「玄武門之變」卻做出與其兄李靖截然相反之抉擇，毅然決然追隨李二陛下後殺進玄武門，憑此功績敕封郡公之爵，貞觀一朝仕途順遂，且雖然打獵也非是什麼惡習，又不摻和朝中各種爭鬥，很有些地位超然之。

  李承乾吩咐王德：「將李君羨過來……算了，你去玄武門外『百騎司』軍營一趟，問問李君羨李客師、梁建方這兩人昨日都去過何、見過何人。」

  「喏。」

  王德領命快步而去。

  李承乾喝了口茶水，對李思暕道：「你昨日有些失禮了，越國公乃國之柱石、功在社稷，焉能無禮相待？」

  李思暕有些忿然：「臣知越國公功勳赫赫、權柄滔滔，可君臣有別，豈能因功高而震主？是他對陛下無禮在先，臣氣不過才出言駁斥，僭越之，請陛下責罰。」

  李承乾嘖嘖，雖然說著教訓的話，但誰能不喜歡為了維護自己不惜與如日中天的房俊撕破臉的臣子呢？

  遂溫言道：「你與越國公沒打過什麼道，不知其人，往後多多相就知他並非如外界傳言那樣囂張跋扈，任命呂宋總督這件事朕事先並未與其商量，不怪他生氣。」

  李思暕不知說什麼好，堂堂皇帝陛下、九五至尊，對待臣子卻能這般諒、理解、寬容相待，實在是絕無僅有。

  只可惜……

  心中念頭轉，喟然一嘆，面上滿是恭謹崇慕：「陛下寬厚、古今未有，此臣子之福分也，臣定當謹遵陛下教誨，再不敢對越國公不敬。」

  李承乾欣然道：「沉下心多多關心政務，看看英公、中書令如何置各種事務，虛心學習、定有所得。」

  現在邊提拔起來的一群年輕俊彥都很有能力，李敬玄出任書院司業，辦事很是穩健，與房俊配合得不錯，李思暕能力出眾卻有些鋒芒畢，不如李敬玄沉穩，還需多多磨礪才能獨當一面。

  君臣喝了杯茶，置了一些奏摺，王德便回來了，微微息額頭見汗，顯然是一路疾行，稟報導：「啟稟陛下，李將軍查看了昨日的記錄，梁建方於巳時左右去往城外的莊子見了英公，而後英公帶其城去往衛公府上拜訪，兩人離開之後各自回府，衛公則將丹郡公過去……因為相見之時都比較私，彼此之間談之容無從得知。」

  李二陛下發「玄武門之變」一舉奪下皇位將李建一系徹底覆滅，但其後朝局並未穩定，所以一手創建「百騎司」用以監察那些李建餘黨，但隨著皇位穩固，「百騎司」的職能逐漸削弱。

  李承乾登基之後皇位不穩朝政飄搖，不得不賦予「百騎司」越來越寬泛的職權，對朝中百之監察更甚於貞觀之初……

  李承乾若有所思：「梁建方、英公、衛公、丹郡公……難道這是衛公的意思？」

  沉思片刻，李承乾手執硃筆，在兩道奏摺上分別劃了個圈：「送去門下加蓋璽印、明發天下吧。」

  十六衛大將軍之任免不是小事，程序必須嚴謹。

  「喏。」

  李思暕捧著奏摺出了書房，去往不遠的門下省，腳步很快，路上到行人也僅只點頭示意不敢攀談以免耽擱時間，門下省的長是侍中馬周，同時馬周還兼任京兆尹，每日裡都是門下省、京兆府兩頭跑，自己若是去晚了搞不好馬周就去京兆府了，徒增麻煩……

  𝑠𝑡𝑜55.𝑐𝑜𝑚

  *****

  今日又是「委員會」開會的時間，幾位軍方大佬齊聚一堂逐漸悉，已經沒有了往日的肅穆嚴謹，彼此之間或開著玩笑或喁喁私語，喝著茶水，將自己的觀點一項一項的列出來，彼此商議，氣氛還算融洽。

  到了晌午時分，會議告一段落，兵部廚房已經備好了酒菜，有事無事都留下吃上一頓，兵部不僅預算充足，且因為每日都有各折衝府京或述職或辦事，都會帶來各地的特產，而這些特產是可以去後勤那邊報銷的……

  所以兵部的伙食絕對是三省六部之中獨一檔的存在。

  正在吃飯，有書吏快步走進飯堂，將兩張文書給兵部尚書崔敦禮，崔敦禮放下碗筷低頭看了一眼，便起來到房俊邊，雙手遞給房俊。

  房俊仔細看了看，是門下省下發的文書，孫仁師繼任右金吾衛大將軍、以及李客師請辭並由梁建方繼任左領軍衛大將軍……

  放下文書，房俊抬頭看了看坐在自己對面喝著小酒吃著蔥海參的李靖、李勣，略作沉，笑著道：「丹郡公年富力強、魄力十足，卻在這個時候辭，實在是可惜了啊。他現在退下去，想當年追隨太宗皇帝戰玄武門的元勛可就沒剩下幾個還在朝堂上了，時荏苒、滄海桑田，令人唏噓啊，來來來，敬那些金戈鐵馬、仗劍任俠的歲月一杯！」

  這句話引起諸人追憶往昔的慨，畢竟追隨太宗皇帝建功立業幾乎是在場所有人生平最為得意之事，如今時過境遷，功勳仍在、人卻早已凋零，一時間萬千，紛紛舉杯。

  李靖笑道：「舍弟命好，當年戰於太宗皇帝馬前，一樁功勳吃了一輩子，然而現在年輕人紛紛湧現，咱們這些人都老了也該讓出位置，懋功又親自舉薦梁建方，老夫豈能不給這個面子？況且舍弟是個沒什麼志氣的，唯獨喜好打鳥，此番辭正好可以一遂平生之志，只可惜這長安外的鳥雀要遭殃了。」

  諸人都笑起來，說起李客師「鳥賊」這個諢號，也算是奇葩了。

  當然，笑在臉上，心底卻紛紛震，李靖與李勣完了一項關於十六衛大將軍的轉讓，難道是有什麼利益換？

  最關鍵是陛下居然對此「私相授」的結果予以認可、明發天下，其中的意味愈發顯得撲朔迷離……

  諸人喝了一杯，裴懷節道：「越國公之言差矣，雖然當年玄武門諸將在朝堂上的確沒剩幾位了，可咱們眼前這不就還有一位嗎？來來來，大家一起敬同安郡公一杯！」

  諸人轟然應諾，齊齊舉杯，別管彼此之間的關係如何，只要大唐仍在，「玄武門九將」的功勳便是彩奪目的存在，是十足十的「政治正確」，任何時候、任何場合都要予以肯定。

  況且李客師與鄭仁泰雖然都參加了「玄武門之變」，可前者只是作為太宗皇帝的部署參加戰鬥，而後者卻是一路陪在太宗皇帝邊衝鋒陷陣、護衛左右，功勳不可同日而語。

  若非滎鄭氏與李建關係、利益糾葛導致李二陛下有所猜忌，鄭仁泰之就足以比肩尉遲恭、程咬金，何至於默默無聞這許多年？

  但無論如何，功勳是實打實的，必須予以尊重。

  鄭仁泰面頰微紅，「玄武門之變」是他一生當中的得意之作，當年雖然滎鄭氏有兩面下注之嫌，但無論如何都不能抹煞他的功績，即便蹉跎了一段時日，可如今否極泰來，還有什麼不滿足呢？

  更別說當下「雙面細作」的立場更攀上房俊這條大，的站在朝堂權力中樞，整個滎鄭氏因此益……

  飯堂的氣氛很是融洽，素來遭排的裴懷節今日不曾遭遇冷嘲熱諷，也顯得興致極高，畢竟誰願意整日被當做「害群之馬」不融於集之中呢？

  但諸人心裡卻都有所警惕，忽如其來兩支軍隊易主造長安城的防態勢發生巨變，無論事出有因還是陡然出現，都意味著一場風暴正在醞釀，巨大的盪即將形，在座諸人毫不意外一定會被席捲其中。

  只不知這巨變是由上至下、亦或由下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