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3章 僚系

  出乎兩人家預料，本以為今日本來不及辦事，但前邊的隊列卻迅速減，新衙門的辦事速度居然很快……

  不到晌午，便到兩個人辦事。

  進到衙門裡，發現原本的正堂被隔開一個一個隔間，每一個隔間都設置了一個「窗口」，「窗口」上顯眼的位置寫著諸如「民曹」「兵曹」等等字樣，一個挨著一個，讓人很容易找到辦理事務的地方。

  首先要辦理劉二的「過所」，這個「窗口」在最裡邊，由京兆府、尚書省調的吏員辦公。

  里正帶著劉二全家來到「窗口」前，說明了事由並且附上他自己簽名保的文書，「窗口」的吏員簡單的詢問了一些基本況以及劉二全家前往華亭鎮的理由，很快開了「過所」，並且落上京兆府以及尚書省的印鑑。

  一張張嶄新的「過所」拿在手裡，劉二全家都有些愣忡，這麼快的嘛……

  然後又開始辦理房屋過戶、稅賦繳納……

  不到半個時辰，所有事項辦理完畢，期間辦事的吏員雖然稱不上「含笑相對」但也絕對「和藹可親」，不僅沒有各種各樣的刁難、拖延更沒有以往隨可見晦或者明目張膽的「索賄」，辦事效率極高。

  出了新衙門，里正忍不住嘆：「如若往後皆如此，那可真是造福天下了。」

  徐四福連連點頭：「馬府尹公正廉明、天下楷模！」

  *****

  初一朝會之上，沸反盈天。

  「你馬周邀名賣直、讚譽天下，實則卻是在竊據權柄，偌大京兆府被你搞出這麼一個『一站式』辦公從而將所有權力攬於一手，言出法隨無人有所異議，你想幹什麼？」

  「自古以來員辦事皆是如此，不如此何以彰顯府、朝廷之威嚴？你現在這麼一搞，朝廷法令在百姓眼中再無，則權威盡喪矣！」

  「員也就罷了，好歹有朝廷俸祿供養，可那些胥吏卻全指著那些規則之默許的收養家，如今政務盡歸於勞什子的『大廳』，目灼灼之下所有規則煙消瓦解，胥吏們不敢索取一分一文，長此以往何以養家？沒有了這些胥吏，難不讓員們下去跑辦事？如此一來勢必增加員數量，可朝廷如何承擔愈發繁重的俸祿支出？」

  「此禍國殃民之策，馬周其心可誅！」

  ……

  不出意外，京兆府試行「一站式」辦公大廳招致朝堂之上一片反對，對馬周的各種攻訐不絕於耳、彈劾奏章雪片一般飛李承乾案之上。

  各種各樣的質疑、謾罵都有，其中最為嚴重的指責有兩條，其一這種「一站式」辦公大廳之員由馬周親自甄選調，於大廳之「照章辦事」，導致原本各部門之主形同虛設，馬周有攬權之嫌。

  其二則是此舉使得衙門裡世代傳承的胥吏沒有了「索賄」之權，長此以往必將使得整個胥吏系徹底崩潰……

  ……

  面對各種指責、詰難、謾罵，馬周抱著芴板面沉似水、一言不發，驚濤駭浪之中卻巍然不。

  李承乾在朝堂上罵了好一會兒才擺擺手予以制止，好整以暇的看著馬周，問道：「馬府尹有何話說？」

  馬周躬施禮，直起後愈發顯得腰背直、剛正不阿：「遙想太宗皇帝在時武忠文諫、眾正盈朝，帝國雖然艱難困苦舉步維艱但上下一心披肝瀝膽，終使大唐傲然於世界之巔，群雄懾服！然而時至今日才過了多久？朝堂之上便充斥著卑劣小人，整日裡不思進取、耽於政務，顛倒黑白、蠅營狗茍，吾恥與之為伍！」

  一句話，剛才那些義憤填膺、直斥其非的大臣們臉都黑了，怒火升騰就待要再次發議論斥罵指責，好這個自詡「滿朝佞我自直」的混帳湮滅在怒火之中。

  「都閉！」

  一聲大喝將諸人沸騰的緒打斷，愈發惱怒，就待要轉移火力將不知死活出言不遜之輩彈劾攻訐，然而循聲去見到說話的是房俊，便猶如被掐住脖子的鴨子一般戛然而止。

  房俊站在文第二、李勣之下，環視這些上竄下跳的大臣，慢悠悠道：「史大夫何在？若是再有人污言穢語沸反盈天，便請即刻將其拿下治其擾朝堂之罪。」

  「嗯。」

  劉祥道臉不好看，糾察風儀、維繫朝堂秩序是他這個史大夫的責任，但因為事先得到過劉洎的暗示故而沉默了一會兒，打算等到攻訐一段時間之後再出面維持秩序，卻不料被房俊搶了先，凸顯出他的失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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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瞥了陛下一眼，見陛下並未有惱怒之這才放下心，而後板著臉道：「都注意一下，保持風儀秩序。」

  李承乾這才看向劉祥道，問道：「京兆府試行『一站式』大廳已有數日，史臺嚴監察、追蹤訪問，知此項政策之底，卻不知對此有何意見？」

  劉祥道忙道：「此事微臣責令監察史孫約全程跟進，不如由他來向陛下奏稟如何？」

  他願意與劉洎有些默契，但僅只是放縱員在朝堂之上攻訐馬周而已，這是為之道。但絕對不表示他站在文這邊反對馬周，這是原則。

  他不是誰在朝堂的盟友，僅只是陛下的耳目。

  「準。」

  隨著李承乾答允下來，有侍急忙跑出太極殿，將等候在門外的孫約帶了進來。

  「微臣孫約，覲見陛下。」

  「免禮，平。」

  李承乾看著這個英氣的年輕員，心底升起好，語氣溫和：「既然你的上推薦你來奏稟，那就將你所見所聞所想都說一說，不要有所拘束，只需客觀表達意見即可，也不用怕得罪誰，朕給你做主。」

  群臣看向孫約，知道這又是一個「簡在帝心」的年輕員，只要不犯大錯，前程不可限量。

  「謝陛下！」

  孫約心澎湃、激涕零，努力平復心，這才開口將這些時日於「大廳」之所見所聞娓娓道來。

  最後發表看法。

  「胥吏之弊，歷朝歷代皆有凸顯，非為政者不所為，而是為節省俸祿帑而已。然則為了節省區區俸祿帑便任由胥吏上下其手、貪墨索賄，不僅造百姓辦事之繁瑣困難，更使得國家威嚴遭嚴重損害，當百姓對國家喪失信任、對府怨聲載道。」

  「吾大唐富有四海、疆域遼闊，千古未有之煌煌盛世，豈能胥吏那樣低賤之輩敗壞帝國聲譽？此等胥吏早已為跗骨之蛆、癬疥之患，一個『一站式辦公』便將彼輩之腐朽惡臭彰顯無。」

  「陛下聖明，當頒布詔令改革胥吏制度，將其徹底取締，或收編、或辭退、或追查過往依法審判，必可令吏治清明、政務通暢，屆時百姓歸心、四海咸服，陛下之聖名自當耀千古、中外傳頌。」

  朝堂之上那些個大臣都懵了，這一番振聾發聵的吶喊猶如洪鐘大呂撞得諸人腦瓜嗡嗡作響，史臺這是從哪裡網絡來的人才？為了區區一個「一站式」大廳便將整個僚系全部推翻重建是吧？只顧自己邀明賣直完全不顧大局是吧？

  這簡直就是第二個魏徵啊！

  劉洎已經顧不得自矜份了，乾脆站出來啟奏：「陛下明鑑，此輩邀名賣直沽名釣譽只為一己之私名卻罔顧朝綱大局，實在是妖言眾其心可誅，懇請陛下將其逐出朝堂、剝奪、發配邊疆、永不敘用！」

  堂堂中書令在朝堂之上當著一眾文武大臣說出這等重話，放在平時幾乎判定了孫約的下場，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駁回劉洎的言論，畢竟宰輔的面遠遠重於區區一個監察史的前程。

  座上的李承乾沉不語。

  房俊再度站了出來，一臉正氣、義正辭嚴：「中書令說什麼胡話呢？大唐立國以來最是重視言路通暢，史言風聞奏事、檢舉不法，從來都不曾因言獲罪，中書令這是打算倒行逆施、禍綱常嗎？」

  劉洎氣得滿臉通紅，怒斥道：「休要口噴人！這是阻塞言路的問題嗎？是孫約要攪帝國僚系，他要將大唐萬世不拔之基業徹底毀掉！汝等只顧著眼前這麼一點功績，聽著百姓的幾句吹捧，卻渾然忘記立場與原則，如此禍國殃民之輩，人神共誅之！」

  胥吏是不需國家發放俸祿的，但他們卻又世代承襲，鐵打的胥吏、流水的員，誰當主無所謂，但若是沒有了那些胥吏府的行政執行力度就將大大下降。

  而胥吏又不僅僅是胥吏自的問題，這是一套自下而上的場規則，正因為有了污泥一樣的胥吏，員們才能幹乾淨淨、清清白白。

  現在矛頭直指胥吏，意一刀斬斷，那些高高在上的員們怎麼辦？

  自己去辦理那些蹩腳磨牙的雜務嗎？

  自己舍下臉皮去跟事主索賄嗎？

  何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