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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唐錦繡》 第一千七百二十五章 處處青天

第4792章 青天

  「此等殘暴之行為牛鼻子為何不以為然?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有或沒有乃天壤之別、本質之分,一與萬有何區別?」

  「這與殘暴與否有何相干?祭祀之法古已有之,乃凡人與上天通之橋樑,『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此《左傳》之言也,你這儒家子弟是怎麼讀的先賢之著作?」

  玄英反相譏,覺得房俊不可理喻。

  房俊沉默了一下,玄英之言有理有據,「祭祀」乃是明文規定合理合法,如今祭品雖然多為三牲,但古時候多是「人祭」,用活人做祭品去祭祀神靈更是古已有之,並不能說玄英的行為是錯的。

  嘆了口氣,無奈道:「固然古人之行為不可指摘,祭祀是禮儀完全合法,可道長將兩個嬰孩丟波濤翻湧的大海之中難道就沒有那麼一半點的惻之心?上天有好生之德,更何況是兩個活生生的,如若丟棄如海的嬰孩是你的孩子,你是否還能這般心安理得?」

  一旁的馬周低頭喝茶、緘默不言,一個武將出、一個化外之人,這兩人談論儒家典籍雖然不合適但無法阻止,他這個儒家子弟卻不能話。

  說什麼都不合適。

  玄英愣忡一下,喝了口茶水,緩緩吐出一口氣,嘆息道:「豈能心安理得呢?只不過大海洶湧險惡、無法揣度更不可控,所以海邊之人對於神靈鬼怪之說愈發篤信不疑,貧道心存惻,可那些海邊人家卻甘願將孩子丟海中給龍王充當祭品以換取風平浪靜,你信是不信?」

  房俊默然。

  人類越是面對無法對抗的危險就越是信,這是天,即便後世科學昌明的年代海邊人也相比陸人更為信一些,何況是在這個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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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指責玄英以活人為祭心腸歹毒,卻忽略了當下之年代,事實上能夠將數十人的祭品減到只有兩個,玄英的確有資格驕傲……

  可這個時候他能指著以活人為祭不合理嗎?

  這不僅僅是有沒有聽他的問題,而是他已經搖了儒家的學說、當下的社會生態,「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這是政治正確,誰反對,誰就是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破除迷信,任重而道遠……

  *****

  連續多日的佛道兩派法會相繼結束,匯聚於長安的商賈、遊人、僧道也陸陸續續離去,喧囂的長安城逐漸安靜下來,不過想要恢復原狀卻殊為不易。

  暴增的人口帶來無以計數的生活垃圾,長安、萬年兩縣的吏驅使衙役僱傭民夫將長安城的垃圾運往城外、掃淨街道,再將城外的垃圾集中掩埋。

  當然無盡的麻煩之外,還有暴漲的財富。

  佛道兩派舉辦盛大法會靡費甚巨,這些錢湧諸多行業,加上慕名而來的遊人也帶來巨大的旅遊收,餐飲、住宿、等等行業的利潤甚至是往年一年之所得。

  位於晉昌坊西南隅的「徐記粥鋪」因為毗鄰大慈恩寺,在這一次「盂蘭盆節」期間接待了無以計數的旅人、商賈在此食用早膳,一筐一筐的銅錢無放置甚至不得不在後院挖了一個深坑予以掩埋……

  待到法會結束,生意歸於平靜,老闆徐四福兩口子才空出手將埋起來的銅錢再挖起來。

  傍晚歇業之後,兩口子躲在臥房裡兩堆小山一樣的銅錢用抹布一枚一枚清理乾淨,然後一枚一枚數著用麻繩串起來,樂得見牙不見眼……

  「這幾日累壞我了,整天煮粥、醃菜腰都直不起好似斷掉一樣,若是繼續一些時日怕是熬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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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四福數錢的空檔錘了錘老腰,一臉唏噓。

  他家店鋪只經營早膳,然而每天從天不亮的時候一直到下午都在賣早膳,鐵人也不了……

  老婆王二娣哼了一聲,白他一眼:「腰不行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何必尋這樣一個藉口?話說這種日子若是常年都有,就算當真把腰累斷了也值啊!」

  忽略老婆子言語之中的不滿,徐四福嘿嘿笑道:「可不是?這幾日便攥了以往一年的錢,再累也樂在其中啊!」

  然後又道:「大家都說當今陛下比不得太宗皇帝,可為啥我卻覺得自從當今陛下登基之後這日子越來越好?」

  王二娣白了他一眼,警告道:「這等話是我們這些升斗小民能說的?快閉吧,莫遭禍!」

  見當家的趕,又道:「唉,聽說隔壁劉家打算舉家搬遷去華亭鎮?」

  「他家劉二不知走了什麼門路尋了一個船員的活計,據說跑一趟船的收益頂上在家侍弄十畝地,只不過距離長安太遠,想要這個活計只能全家搬去華亭鎮……怎麼,你也想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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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個屁!海面上危險大著呢,給再多錢也得有命花才行,劉二那廝整日裡鬼心思多不肯老老實實種地,咱家豈能一樣?守著這個鋪子子孫三代不死,何必背井離鄉跑去海上搏命。」

  「說的也是,那你問這個做啥?」

  「他家搬走了,那房子是不是要發賣?」

  「那是自然,不然還能往外租啊?長安距離華亭鎮幾千里遠,每年回來收的租子怕還不夠路費……你該不是想買他家房子吧?」

  王二娣點點頭,小聲道:「孩兒長大了,明年就娶親,與其都窩在這兩間房裡何必將劉二家的房子買了?到時候親了住的也寬敞一些,又不遠還能給我幫把手,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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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四福想了想,以往是不敢有此奢的,前些年生了一場大病將田地都典賣一空,這兩年只能守著這間鋪子維持溫飽,何曾敢想買房置業?

  但現在看著堆了一地的銅錢,豪氣頓生。

  當即起:「我去尋里正,讓他去劉二家問問。」

  「晚飯還沒吃呢,去坊門鋪買上一斤、沽一壺酒,與里正好好喝幾杯,事就好辦了。」

  「曉得。」

  ……

  翌日清晨,里正去劉二家一趟,事很快辦妥。

  劉二家舉家搬遷華亭鎮急於將房子出手,價格不高,徐四福家喜歡房子相鄰怕被別人手,兩家又知知底,經由里正從中牽線一拍即合……

  當天就前往萬年縣衙過戶。

  房產過戶不是一件小事,不僅要界定四鄰、驗看無誤,簽署契約、厘定稅款,還因為劉二是舉家搬遷華亭鎮還需辦理「過所」,且必須先將「過所」辦下來才能房屋過戶,否則萬一有什麼緣故導致「過所」辦不下來卻先將房屋過戶,那就無家可歸了……

  手續不,要跑好幾個衙門、好幾值房,不僅耗時耗力,還需要準備一些「賞錢」應付那些衙門裡的小鬼……

  「去什麼縣衙啊?你兩家這點事在新衙門就辦了,無需到跑。」

  里正帶著兩家人去往東市北門外的一新衙門。

  到了地方,見到門外排隊的熙熙攘攘幾十人,徐、劉兩家人忍不住抱怨:「這麼多人得排到什麼時候?早說去縣衙辦了。」

  往常百姓最不耐煩去縣衙辦事,一點小事往往就得折騰一天,吏們冷著臉滿是不耐煩,敲敲打打話里話外說要一些「好」,這裡排隊這麼多人,今天怕是辦不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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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正不耐煩道:「一個兩個就知道盯著自家,沒事的時候也多出來走一走、看一看,這是京兆府牽頭設置的新衙門,什麼『一站式』辦公,很多個衙門調吏,似你兩家這點小事在這裡就辦完了,何必到跑費時費力?」

  兩家人不懂什麼「一站式」,心裡不以為然,常年養的習慣與見識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改的,但攝於里正之權威不敢說話。

  排隊的時候,一個穿青圓領袍衫的年輕員走過來。

  這員二十歲左右,面白無須,袍是由有暗花的細麻布製,領、袖、襟加緣邊,在衫的下擺近膝蓋加一道橫襴,這種裳稱為「襴衫」,是最普通的袍。

  到了近前,年輕員拱手施禮,還未說話,里正與徐、劉兩家人都趕還禮。

  「本監察史孫約,在此監察新衙門之施政舉措,諸位可是要辦事?」

  「正事。」

  里正與徐、劉兩人戰戰兢兢,監察史雖然品階不高,但是相當清貴,不僅可以論議朝政、彈劾重臣甚至可以直接上書陛下,各個都是英姿拔一正氣。

  「那就去辦吧,如果吏有任何推諉、搪塞、拖延、甚至索賄等等事由,皆可到我這裡來檢舉揭發,本秉公執法、嚴懲不貸!」

  「啊……好好好。」

  里正與兩家人都有些懵。

  推諉、搪塞、拖延、索賄……這不是很正常麼?

  哪個吏辦事不這樣?

  這也能檢舉?

  眼瞅著那約的年輕史又轉去旁人那邊還是這一套說辭,兩家人不約而同對視一眼,都覺得好像現在的確與以往不一樣了。

  如果當真吏辦事不得推諉、搪塞、索賄……那豈不是都是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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