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4章 佛門紛擾

  宵制度古已有之，在戰爭、災難時期亦或是重要的政治經濟範圍實施，隋唐以來嚴格實施的宵制度確保了京畿穩定，但同時也嚴重制了商業發展。

  如今宵早已在長安取締，隨之而來的便是商業在夜晚的長安呈現發式發展，以及長安百姓被抑已久的緒在這座城市的夜晚之中得以舒緩。

  表現在外的局面便是整座城市在子時之前幾乎燈火通明，即便子時之後也有諸多商鋪、酒樓、館徹夜不休、車水馬龍……

  整個晉昌坊已經水泄不通，看熱鬧的百姓、趁機兜售的貨郎、義憤填膺的遊人、焦頭爛額的衙役……在晉昌坊坊門直至大慈恩寺山門前圍了一圈又一圈，加上寺香火繚繞、鐘聲悠揚，一團。

  直至一隊隊頂盔摜甲的兵卒整齊劃一的小跑著衝進坊門，沉重的腳步聲好似沉甸甸踩在所有人心頭，這才讓混的場面略微安靜，外圍的人群紛紛避讓。

  岑長倩一馬當先，大聲呵斥：「京畿重地，豈容聚眾鬧事？昨夜衝擊京兆府的賊子如今盡皆下獄待審，爾等還想效仿一番再衝擊一回大慈恩寺？無關人等整齊有序的撤出晉昌坊，一炷香之後整個晉昌坊封鎖戒嚴，閒雜人等無論是何份一律緝拿下獄！」

  後兵卒以「伍」為單位散開，上前驅散人群。

  不人起先不願走，梗著脖子與兵卒推推搡搡，仗著份裡罵罵咧咧，經人提醒這是目前房俊節制統的部隊，頓時嚇得靜若寒蟬，著脖子有多快跑多快。

  連親王、大臣都敢打的「棒槌」會在乎你是什麼份？

  萬年縣令來濟快步走過來，了一把臉上汗水顧不得渾服都被汗水浸，抬手施禮：「多謝岑長史維持秩序，若是你們晚來片刻怕是要出大子！」

  岑長倩不敢托大，下馬還禮：「大帥接到告急消息馬上率兵趕來，有什麼話您去他面前回稟吧。」

  「好好好，本這就去見大帥。」

  腳步匆匆向後邊的房俊快步迎去，老遠就鞠躬施禮：「下萬年縣令來濟，見過越國公。」

  房俊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縱馬在其面前走過，對岑長倩道：「我去寺尋舊友聊聊，你接管此間指揮權，查明事原委，按照律法從重從快予以置，不得徇私、不得枉法，無論涉及到誰皆一視同仁絕不姑息，誰敢阻撓嚴懲不貸！」

  「喏！」

  看著房俊策馬在直抵寺門前下馬被僧人引寺的房俊，來濟苦惱的嘆口氣，自此之後怕是要給這位一個「不能任事」的壞印象了，而這位只要不是因病暴卒幾乎可以確定至在中樞掌權三十年甚至五十年，意味著自己前程灰暗啊。

  岑長倩抱歉的笑了笑：「煩請來縣令將萬年縣衙役給在下指揮，此間之事自有左金吾衛接管，您或可回府安歇。」

  來濟搖頭嘆氣：「既然做錯事就要彌補，哪怕不能挽回印象也應當盡力而為，此時若知難而退哪裡還能勝任這一方縣令？長史只管發號施令，本無有不從。」

  對馬周避而不見是因為不願牽扯進那些政治傾軋，但現在若因為到冷遇便推那是不能任事，兩者截然不同。

  岑長倩安道：「大帥辦理公務的時候素來鐵面無私，您也別放在心上，回頭登門去府上認個錯喝杯酒，大抵也就沒事了，大帥的心寬著呢。」

  「事已至此，夫復奈何？還請岑長史吩咐吧，在下定全力配合襄助。」

  「此間到底因何？」

  「起因在於有一年輕婦人隨同家人前來大慈恩寺進香遊玩，怎奈寺遊人眾多、僧也多，熙熙攘攘之下於人群之中人輕薄猥，驚之下其家人四下尋找，然而當時人人、人挨人本不知何人所為，其家人便將附近人等全部拽住要一一甄別，恰好其中有幾個路過的僧人，攸關出家人清譽自然不同意，那婦人便一口咬定僧人做賊心虛，於是雙方對峙不下引發。」

  僧人不同意指認甄別很是正常，這種事一旦開始甄別無論做沒做都予人一種「有嫌疑」的印象，且又是在自己寺院之中，自然不肯。

  如此看來，婦人在毫無據之下如此揪住不放，難免有撒潑之嫌……

  「那婦人及其家人在何？」

  「就在坊門旁的房舍里，我已經派人嚴加看管。」

  「被懷疑的僧人呢？」

  「被大慈恩寺的僧值強帶回寺，這也是引發衝突的原因之一，當時在場的人都認為大慈恩寺有偏袒本寺僧人之嫌。」

  岑長倩蹙眉，有些不解：「雖然未曾與縣令打過道，但縣令之賢名早已如雷貫耳，萬年縣在您治理之下獄無冤屈、案無隔日，怎地連這麼一件小小的案子都審理不清？」

  來濟苦笑道：「不是本審理不清，而是本就無從審理，那婦人躲在房舍之中不見外人說是有損清譽，僧人被帶回寺無論本如何說服都見不到人，當事雙方都見不到，如何審？」

  岑長倩明白了：「是有人趁機鼓譟生事？」

  小小的案子無關要，既然當事雙方不願出面就意味著完全有調解之可能，但已久未能停歇、甚至愈演愈烈，必然是有人暗中煽風點火鼓譟輿論，使得越來越多的人聚集此久久不散。

  「應是如此。」

  「可有懷疑之人？」

  「有，據聞是一個商隊，現已避十字街北東側的韋家宅邸。」

  岑長倩蹙眉：「哪個韋家？」

  來濟道：「京兆韋氏，壽縣男，韋琬。」

  岑長倩想了想，就知道是誰了。

  祖父北周大司空、上柱國韋孝寬，父親隋朝武郡公韋津，當下州刺史韋琬，侄是為太宗皇帝生下紀王李慎、臨川公主的韋貴妃……

  京兆韋氏的嫡系子弟。

  岑長倩看了來濟一眼，心中瞭然，他雖然年輕但家學淵源，對於朝中人過往極其了解，來濟之父來護兒當年能夠隨同隋煬帝平定江南覆滅南陳從而立下大功，正是因為韋孝寬嫡長子、韋貴妃父親韋圓將其舉薦給楊素。

  怪不得寧肯坐視不止前去懇求房俊也不帶人沖韋家將人帶出來審訊，來家雖然沒落多年卻從未忘卻往年的知遇之恩……

  岑長倩道：「所以您還是回府去歇著吧，既然還念著昔日那就退避一下，這件事給我辦就好。」

  孰料來濟搖搖頭：「之前顧念不願韋家拿人，現在亦是顧念才不能避而不就。」

  面前這位年家學淵源，繼承了岑文本的政治產自然有滿腔抱負，又在書院歸於房俊麾下，背景深厚脈紮實，正是初生牛犢豪氣沖天的時候，時時刻刻都想著干一些名長安的大事以便累積聲，現在有了挑戰京兆韋氏的機會豈能善罷甘休？

  既然念著往日的，就不能任由岑長倩前去韋家拿人，一旦韋家言語之中起了衝突，說不定這小子就敢縱兵府將京兆韋氏踩在腳下作為他的進之階……

  岑長倩不置可否，點頭道：「既然來縣令執意如此，在下自然要人之，半個時辰之後將人帶出來，我這就寺將那幾個僧人也帶出來，然後由你審訊，完結此事。」

  來濟愕然，回頭瞅了瞅大慈恩寺厚重威嚴的山門：「這可是大慈恩寺，你敢進去帶人？」

  「你以為大帥真是去喝茶啊？他就坐在玄奘大師的堂上不說話，你看大慈恩寺上下敢不敢有人攔我！」

  來濟無語：「一樁小案子而已，何至於此？」

  那可是大慈恩寺，那可是玄奘啊！

  岑長倩搖搖頭，面容嚴肅：「你當真以為這是一樁小案子？或許吧，但願背後不是有人趁機挑大慈恩寺的，若非你當機立斷將的源掐斷，信不信現在整個晉昌坊都一團，甚至有可能出現一兩例踩踏致死事件？」

  來濟悚然一驚，剛剛下去的汗水倏地就冒出來。

  岑長倩笑容溫和：「別擔心，跟在大帥麾下天大的麻煩他也會給咱們擋住，放心去辦事吧」

  來濟：「……」

  我何時跟在房俊麾下了？

  剛想分辨一下自己的立場是「忠君」的徹徹底底站在陛下那邊，不想在朝中認下什麼大佬靠山，但岑長倩已經向大慈恩寺的山門走去……

  來濟鬱悶一下，無奈嘆氣，轉帶著衙役直奔韋家。

  ……

  翻經院正堂上，房俊正與玄奘相對而坐，這位大唐最負盛名的高僧一臉鬱悶，多年磨礪鑄就的佛心也給搖了，輕嘆道：「佛門自在修行、與世無爭，於清靜領悟佛法真諦，世界清靜、清靜、心清靜，結果卻是紛紛擾擾煩不勝煩，如之奈何？」

  天下佛門經典讀於心的高僧大德卻甚「佛言佛語」，平素說話也不會故作高深，與房俊這樣的老相識相就如同一個尋常的老和尚，心底不滿就抱怨出來，毫不在意什麼高僧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