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海上。

王崇度指著前方燈塔，介紹道：“那里是子安塔，以王之字取名，傳聞王便是在此落水病逝。塔高二十丈，落之時，還請來高僧作法開。”

六個二代肅然起敬，紛紛朝著燈塔作揖。

其實王的落水點，眾說紛紜搞不清楚。但安南攝政王朱康，請人考證出是在太平江口，那麼王就必須在江口落水！

船隊朝著燈塔航行，很快來到一港口。

王崇度介紹說：“這里以前沒有港口，只是一個小漁村。前宋和大明海商過來，都是在東北邊的永安州城易補給。來自安南國都的商品，需要從太平江運出，再轉運到永安州。這種方式極不便利，估計是安南君臣為了海防有意為之。”

“此港是近幾年修的？竟連夜間也燈火通明。”范大問道。

王崇度說道：“豫王（朱康）殿下遷來百姓修筑港口、開墾土地，這里的安南百姓都極為擁護豫王殿下。”

“真賢王也！”六人連忙隔空恭維王爺。

其實吧，擁護個屁！

至這個海港的安南百姓，對豫王朱康恨之骨，跟擁護完全不沾邊。

朱康攝政安南好幾年了，安南貴族前后舉兵叛四次、謀政變兩次。對于這種事，朱康予以嚴厲打擊，輒進行抄家滅族。

還把牽連者和叛軍俘虜，一腦兒的流放此地修筑港口。

為啥好端端的太平江口，可以直通安南首都，卻只有一個小漁村？因為不適合人類開墾居住啊——大片大片的沼澤和紅樹林。

被朱康流放的罪犯，以漁村為中心排干附近沼澤，繼而又瘋狂砍伐紅樹林。還把上游運來的泥土，生生填出一大片土地，日復一日的捶打夯實。接著又建設港口和燈塔（害怕地基不穩，燈塔建在島上），整個過程的死亡率極高，只有不到三的流犯能夠活命。

此港名太平港，但港口的每一寸土地，都傾灑著無數流犯的汗。

甚至，因叛和政變而流放的犯人不夠用，朱康還從安南各府縣調其他犯人過來服役。

過程雖然腥，結果卻令人滿意。

幾年時間就建了這個安南第一大港，并為連通大明與南洋的關鍵貿易節點。

船隊進港靠岸，陸游等人迫不及待的去閑逛。

他們的隨從特別沮喪，因為這幾個二代，連自己的隨從也騙。

說好了坐船去廣州，然后游歷嶺南。結果到了廣州才發現，自家爺本就不下船，隨從們既害怕出海遇險，又害怕回去之后被家主責罰。

“諸位相公可要住店？若是需要娘侍寢，我們店里還幫忙找來娘。”

剛上岸沒走多遠，就有一群小廝圍上來。

雖然口音很重，但說的是話！

王崇度介紹說：“這里的商賈和伙計，多來自閩粵兩省。為了方便招攬客人，他們不僅會說話，甚至還會一些番人語言。”

李祖洽問道：“連院也有？”

王崇度笑道：“多為來自南洋的番，也有一些安南本地子。別說小相公們看不上，就連海商都不在這里找人。這些的客人，都是浪里尋食的船員水手。除了院，還有賭場，好多船員把汗錢扔進賭場里。”

“魚龍混雜之地。”陸游撇撇。

王崇度指著港口小鎮外面：“這兩年，豫王殿下還陸陸續續招來一些閩粵農民。港口周邊被排干的沼澤地極為沃，從閩粵來的農民就在鎮子外面落戶開墾。”

范大點頭道：“此一石二鳥之計。既能提高漢民數量，防備異族作。又能增加港口糧食收，盡量做到自給自足，免得遇到意外無法供糧。”

白師厚問：“安南都產出那些貨？”

王崇度說：“良木、寶石、香料、象牙、藥材、皮……還有稻米！這里的百姓雖然窮困，但富人的糧食綽綽有余，他們愿意賣糧給大明商賈。兩廣總來說是缺糧的，有了安南稻米運到，糧價比以前更便宜。”

王崇度這廝，只跟著海軍去過一次馬六甲，但沿途信息他卻記在小本本上，關于太平港的事竟也能如數家珍。

眾人逛了一圈便回船艙休息，聚在一起聊天打屁。

“國朝看來是要吞并安南的。”范大猜測道。

陸游說：“所謂安南，古趾地。即便是五代時期，依舊隸屬于中國，只不過叛割據不聽號令而已。直至前宋太宗時期，中原朝廷才正式承認安南自立。趾歸屬中國上千年，自立不過才百余年，吞并起來比高麗還順暢。”

王廉清自豪道：“漢唐失地，全都要拿回來，吾等皆為天朝盛世之民矣！”

白師厚說：“俺去拿酒，為這盛世喝幾盞。”

酒水取來，繼續聊天。

話題漸漸轉到王上，幾人決定天亮之后，去以王為名的燈塔祭拜。

卻說豫王朱康攝政安南，如今是越來越順遂了。

一次次叛，一次次政變，都被他武力鎮。輒抄家滅族，已經把敢于反抗者殺完了。

現在安南的主流思想，是以大明為母國。

稍微有點能力的貴族和富人，都給自己弄出一份族譜，聲稱祖上來自中國某某地。這屬于政治正確，科舉考試、員晉升時有優待。

真就有優待。

安南考生的行狀信息，除了姓名、籍貫、相貌等等，朱康還生生整出一個“原籍”。只要考生在“原籍”上填大明某地，就會安排進特別的考棚，區別閱卷并給予一定優待。

員升遷，同樣如此。

幾年下來，安南所有員和考生，祖籍全都在中國各地！

什麼？

你祖上居然是安南土著？

蠻夷也！

朱康現在的目，已經投向了占城，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封國之地。

父子倆這幾年來往通信，最終確定了疆界。

大明今后吞并安南，只收復漢唐故地，即漢代設立的日南郡（最南部可達越南峴港地區）。

剩下的地盤，全扔給朱康。

此時的占城國王是個智障，繼位數年，政權。不但真臘吳哥王朝年年侵，其國也出現了多次叛。

信奉婆羅門教的占城，屁大點的地方，竟然還國中有國。

現在占城實力最強的是賓龍國王，在另一個時空，此人取代占城國王，建立起占城的賓龍王朝。

朱康時刻關注著占城信息，一旦占城國王被推翻或死，賓龍國王試圖奪權的時候，他就會秉承大義帶兵殺過去！

朱康事事都學父親，包括打仗也是。

他還年輕，有的是時間靜觀其變，現在就急著出兵反而不。

……

一路南下，過新加坡。

此時的新加坡，做“羅中”，屬于三佛齊的地盤。也有港口，但規模不大，只能補給淡水和量糧食瓜果，并不能給損的船只提供修繕服務。

大明沒要這里，而是選擇馬六甲。

只有在馬六甲建港，才能有效控制海峽，否則三佛齊會繼續阻攔西來商船。

陸游問王崇度：“閣下這次最遠到哪里？”

“錫蘭，”王崇度詳細解釋說，“我航海閱歷不足，目前只能沿著的海路走，在積累經驗的同時順便做生意。等從大明到錫蘭的海路跑了，就去三佛齊東邊的諫義里國（東爪哇）。陛下給我看過一個地球儀，南方大片海域都是空的。跟諫義里國王取得聯系之后，就找個時間往南邊去探索。”

從南印度到爪哇島，甚至是東南亞，如今大部分地區屬于婆羅門教區域。

爪哇島上流傳著印度史詩，并且衍生出爪哇化的婆羅門文學。

這種局面，有著貿易的因素。

但真正的關鍵，是印度朱羅王朝曾盛極一時，通過武力征服一路把婆羅門教帶過來。

隨著大明海洋力量的崛起，儒家文化和佛道兩教，今后也會慢慢在南洋傳播。如果能打一兩次大勝仗，傳播速度會更快，因為這是一個慕強的世界。

白師厚對探索極興趣：“探索南方海域的時候，提前給我寫信，我帶人一起去瞧瞧。”

范大卻問：“地球儀為何？”

“諸位小相公稍等。”

王崇度回到自己的船艙，取來一個地球儀：“這便是地球儀，乃陛下賜之。”

他又指著澳大利亞和南北洲的位置：“陛下說，這麼廣大的區域，恐怕另有一兩片大陸，說不定大陸上還有邦國。”

二代們湊過來圍觀，越看越覺得奇妙。

陸游說道：“在太學讀書時，我也學過天文地理，知道大地是一個球。但如此直觀的做地球圖，卻還是第一次看到。陛下所言不差，廣大的海域之中，定然還能找到未知的大陸。”

李祖洽笑道：“說不定南方大陸（澳大利亞）還有皇帝呢。”

王廉清的興點卻不同：“異域風景與中土殊為迥異，等到了印度和錫蘭，我會畫幾副異邦圖畫。若是探索出新大陸，我再去新大陸上畫畫。”

王廉清不僅是畫畫，他還懂醫學和草藥。

在安南太平港逗留時，他就在觀察當地特有植，而且還仔仔細細給畫出來。

這位老兄，如果經常出海，估計能變博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