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尚早，不知是哪戶人家這樣著急，一大早就要用工干活。

孫先生見況苑，揖手笑道：“原來是況家大郎，家里去趟金陵走親戚。”

況苑“哦”了一聲：“金陵？是老婦人要去金陵麼？怎麼不曾聽府上提起過？”

“老夫人仍在家中，車上是二小姐和田嬸娘。”

藍況兩家是親家，田氏也不得出面打個招呼，況苑見了田氏，弓腰行禮：“親家太太。”

況苑又問：“要坐車去金陵麼？如何不雇船，行船不是更便利些？”

甜釀帶著三個婢，此外又有田氏、冰人、孫先生，兩個府丁，還有男方家的四個嬤嬤，人也不算，因此用了三輛馬車。

“二小姐在船上發暈，故而坐車去。”田氏也笑，“金陵離得也不算遠，走個三四日便到，這陣兒天氣又好，邊走邊賞景也是好的。”

況苑點點頭，眼神過幾位裝束統一，著青比甲、額覆帕巾的嬤嬤，微笑道：“我恰好也要出城一趟，不若和孫先生、親家太太一道走一程。”

“也好。”

“從來也不曾聽府上提及過金陵還有親戚，要去住多久？”況苑向來話，今日卻有些叨絮，“親家太太既然要出門，不得要一段日子，也該讓苗兒來送送才是。”

“如今子越發沉了，又要靜養，不便讓來來回回勞累。”田氏笑道，“也不去多久，幾日便回。”

甜釀坐在車，聽著外頭說話，起簾子，朝況苑開門見山道：“也不算是親戚，有門親事介紹到家里來，祖母覺得甚合意，男方娶親急，祖母年邁，不宜出門，故而嬸娘和孫先生帶著我去見一見，若是好，就承下這門親，若是不好，再作打算。所以不便對外太過聲張，苗兒姐姐那麼也未提及。”

況苑話語在里打了個彎，又咽回肚里，看著甜釀，微笑道：“大哥兒還有一個月才回來，這樣大的喜事，大哥兒知麼？”

“父母之命，妁之言。”甜釀微微一笑，“等大哥哥回來再跟他解釋吧。”

況苑頷首：“不知是金陵哪家人家有這樣的福氣？”笑問那三個嬤嬤，“你們主人家姓甚名甚……”

“況大哥。”甜釀打斷他的話，“我能和您說句話麼？”

“可。”

甜釀令車夫停住馬車，自己和況苑走到一旁樹下，況苑見裳素凈，頭上釵環也，未穿的多麼喜慶鮮妍，半分看不出是個要嫁人的模樣。

甜釀見他打量自己，問道：“況大哥出去做活，還帶著這麼多傭工，是想改道護送我一路去金陵嗎？還是想找機會攔住不讓出去？”

況苑抱：“前兩日，我偶然聽府上的家丁說府上雙喜臨門……二小姐這是要往火坑里跳麼？”

甜釀看著他，突然咧出幾顆雪白貝齒，瞇眼笑彎月：“很久不見杜若姐姐，不知近日過的可還好？如今我要走也沒機會向說一聲，況大哥若有空，不若替我傳句話，祝杜若姐姐有人終眷屬。”

況苑盯著，磨磨后槽牙，笑得清涼：“二小姐是如何知道的？施連告訴你的？”

“我大哥哥也知道麼？”甜釀嘻嘻一笑，一個個掰著手指頭，“怪不得能勾搭在一起，互利互惠呢。”

看況苑皺著眉頭：“去年年節，我家做東宴請，我和張圓在園子里說話，杜若姐姐本該在主屋玩，最后卻繞到我兩人面前來，那時候園子里還擋著圍幕，來的那條道是從主屋繞了一大圈，這麼冷的天呢，后來我發現這路還通著男客們吃茶喝酒的廂房……”

“這事琢磨起來也很有意思，去金陵路上左右無聊，可以和車人一道說說這樁趣聞。”

況苑臉沉下來：“你想如何？”

甜釀將手背到后，抿微笑：“我很喜歡杜若姐姐，當然不會有什麼壞心思……今日這麼好的日子，況大哥何不找機會多陪陪杜姐姐呢？”

況苑盯著，無奈仰頭：“施連若知道自家后院著火，回來腸子毀青，還要怪我看護不力。”

“況大哥做的很好呀。”甜釀笑，“那一把鎖和一壺茶，可把我家鬧得飛狗跳。”

“我只是把那兩樣東西從清廈挪到了掬月閣。”況苑笑道，“府上本就飛狗跳的。”

“況大哥要是攔我。”甜釀眨眼，“自家后院也不得著一把火，更加飛狗跳吧。”

況苑聳聳肩膀：“祝二小姐一路順風，一雙兩好，百年好合。”

況苑領著人同施府的馬車走了一路，在岔道口停住，目送車馬遠去，不由得嘆，這一對兄妹，也真是利索，且有病。

江都距金陵兩百余里，車馬三四日可抵，行舟要晚個一兩日，但馬車要在長江渡口攬船過江，不若直接乘船來得方便，只是沿路城郭鄉鎮無不富庶，道上來往行人絡繹不絕，隔三差五見沿途的驛站茶棚坐滿客人，行路比船上有趣些。

馬車的車窗半掀開，甜釀捧腮，專注看沿途景。

寶月不知自家小姐看些什麼，嘟囔：“有什麼好看的呀？二小姐都盯了一路了，都是挑擔的、趕路的、赤腳的騎驢的。”

“日坐在府里井底觀天，外頭當然好看啦。”甜釀指著不遠，“你看那個茶館里，包著頭巾的婦人，手里拎的籃子裝著火紙筒子，一個火紙筒子賣一文錢，也不是到每個人面前去兜售，只找那些旱煙的，背著鋪蓋要野外過夜的腳力，這小半刻，就賣了七八個火紙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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