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一目十行掃過狀書,當即沉臉,重重一拍扶手,喝道:“崔懿,你怎說!”
崔侍中當即跪下,“太皇太后容稟,此事定有誤會,先帝頒發新田稅法時我崔氏最先響應,豈會行此等欺瞞之事?
且我崔氏祖地在清河縣,離那貝縣甚遠,此事又豈會是我崔氏所為?
再者,若真有此事,若臣家與貝縣知縣及巡田史有所勾結,他們要告也該前往州府,又豈會怎麼巧合地遇見郁節度……”
“村民田季等人就是前往州府狀告而不得,求助無門、正尋死之際恰好被某所救,某才幫著他們呈遞狀。”郁清瑜冷眼掃去。
“崔侍中為三省宰相之一,小小知府豈敢得罪于你?”
“況崔氏乃大族,貝縣離清河縣雖有些距離,但同屬一州府,且誰人不知,你崔氏富足,家有良田十萬頃,不說清河貝縣兩縣,就是魯州半個州的良田,皆為你崔氏所有!”
“你……”崔侍中大怒,“你口噴人,我崔氏絕無行此避稅之事!且此事無憑無據,誰知這狀紙是不是你偽造的?太皇太后、陛下,臣請史清查,還臣及臣家清白!”
郁清瑜冷笑一聲,也向上道:“臣也請另派史清查,決不能放過此等違背國法、欺良善的大害!”
*
郁國公府。
郁清珣臥床靜養了十來日,傷勢已大好,便又牽了兒去西園玩耍,郁棠郁桉和堂兄堂姐們滿園竄。
郁清珣與唐窈坐在亭中,看著他們嬉鬧。
“崔家真有勾結縣,欺良善,以此避稅?”唐窈蹙眉問著。
郁清珣點頭,“是,不只崔家,謝、王、盧等大族皆用此法逃避田賦,區別只在逃避得多還是,事辦得還是明顯。”
世間良田十有八九落于世家大族之手,先皇頒布新法前,世家匿田戶嚴重,賦稅大多于百姓上。
變法過后,各縣每年清丈土地,使世家大族無法匿田戶,且清丈過后,還會據田地瘠制定田稅多寡,使世家賦多而貧民賦。
世家對此自是不滿,無不想廢除新法,回到曾經。
暫時無法廢除新法,便變著法子避稅。
讓農戶種著貧瘠田地付良田之稅,已算留,更有甚者會將所有良田稅,分攤給縣中所有平民,而他們只量貧田稅。
如此所需賦稅總數不變,員有了政績,世家逃了賦稅,唯平民地稅重,苦不堪言。
“這事……你早就知道?”唐窈問。
郁清珣定了定,搖了搖頭,“先皇對此早有防備,為了避免勾結,不僅讓縣年年清丈土地,派巡田史監察,還會親自指派史巡訪各。”
“怎奈大晉二十一州,地大博,總有監察不到之地,也總有貪污吏,想著法子討好世家大族,我初初接手時,對此并不了解,直到我滅了崔謝幾家,重分田地,才曉他們善用此法逃避賦稅,加之于民。”
也是他前世經歷過,這世才會抓得這麼準。
——原本郁二早該回來了,是他中途去信,讓他繞道暗查此事。
“滅了崔謝……”唐窈低喃著,知道他說的是上一世,抬眸看去,“所以你這次仍要滅崔家,打其他世家?”
“崔鈺與端王勾結,崔侍中對此心知肚明,他們并不無辜。”郁清珣以為對此有異,忙解釋道,“至于其他幾家,他們若好好納稅,不迫百姓,不罔顧國法,我也不會平白無故他們。”
前世殺得太多,太過激烈,最后不得好死,今生不能殺,得積些德,換個溫和點的法子。
他還想活得久一點,不想背那兇惡罵聲。
唐窈對此沒異議,崔鈺與端王是前世害兒的幕后黑手,自不想放過,對崔家也無好,之所以這般問,是擔心他冒然與世家開戰,會討不到好。
“崔謝等世家雖沒多兵權,但家家糧多財多,又有不居要職,如果急了讓他們支持端王,恐生不妥……”唐窈說著,驀然反應過來,“你想送我和棠棠桉兒回云州,是想我們避開這事?”
他確實有這打算。
“你不想回云州嗎?”郁清珣看著,語氣輕了輕。
想是自然想,可……
唐窈黛眉顰蹙。
郁清珣看出想法,微微一笑,輕安道:“只要你想回去那便回去,我既已手,他們就算此時攀附端王也無濟于事,你無需為我擔心。”
他角彎著淺笑,桃花眼溫看著。
初夏的風吹來,拂過池中新荷,搖曳輕,是以前沒有過的清淺景。
第82章 摘荷葉
唐窈有剎那失神, 又驀然回神,黛眉微顰,輕道:“崔家為幾大世家之首, 只憑這事能將他們全部鏟除?”
“崔氏旁支眾多, 難以全部清理。”郁清珣實話答著, “但嫡系一脈跑不了。”
崔侍中很謹慎,清河縣的田賦商稅皆符合新法, 也不會欺縣中民眾,在家鄉名聲甚好, 也正是如此,他才能穩坐門下侍中之位這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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