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位已經是太醫院里醫上乘的醫了，他若不行，再請院使、院判過來，也要等到明早才方便。

不然，即便因“疾病請醫”可以犯宵，理國公府半夜去太醫院或院使、院判宅里請人，只為給一個小輩診治高熱不退，還不知明日京里會傳什麼樣。

明達婚之后，理國府上鬧的這幾場，終究有些風聲傳出去了。

頭上突突地疼。太醫的影在眼前模糊起來，溫夫人不由扶住了旁丫鬟。

不能再出事了。

忽然想起了明遙，想起了明遙對說，“有松太公作保，便不會有人再疑心，是我勾引了二爺，才搶到婚事”時的笑容。

那笑里并無多真心的高興，更并非炫耀，有的只是如釋重負。

雖然明遙定親后，間隔了半年才給明達定親，又隔了半年才明遙出嫁，可姐妹親事互換，終究還是后患無窮。

理國府上再鬧下去，明達的名聲，又有誰來作保？

太醫施針完畢，與兩個徒弟暫告辭出去。

仍是紀明遠送三位回前院去歇息。

溫從站在臥房門邊，看著憔悴的姑母向他走過來。

“從，”姑母喚他，“還沒謝你，昨日照看了明達一夜，辛苦你了。”

“姑母，”溫從就笑，“那是老太太和太太為了不讓老爺打我，所以強令我守著的。”

姑母的神變得更疲憊難過。

溫從撇開眼神。

他和紀明達從小不對付，姑母全都看在眼里，他何必撒謊哄姑母高興。

姑母也不會信的。

“從啊，”溫夫人落淚，“你與明達，當真沒有半點分了嗎。”

沒有了。

溫從心里煩躁。

沒有！

早在如蕙姐姐的孩子沒了的那天，或者更早，早在他發現，是紀明達要嫁他，他才娶不明遙妹妹的那天，就連親戚分都沒了！

但面前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姑母，是疼他幾乎像母親一樣的姑母，是從來不曾嫌過他沒用、不上進的姑母。

溫從只能不回答。

“鏡月，去守著姑娘。”溫夫人吩咐。

“是。”鏡月默默走回臥房。

溫從跟著姑母來到了另一側間。

他知道姑母想勸他什麼，無非是他們還年輕，日子還長，紀明達也是為了他好等等。

他早已聽膩了這些，心里更加厭煩，但沒有阻止姑母開口。

勸就勸吧。

姑母是為了親兒，勸過了，心里或許能好些？

但溫夫人開口，說的卻并不是溫從想的那些話。

“明達子左犟，有時只會一筋行事，”說，“覺得自己文武全才，百事皆通，就能教導不如的人了。別人不聽就生氣，還覺得人家不長進、竟敢不領的好心。這些，我都是知道的。”

溫夫人嘆：“所以我才想，與其高嫁別，不如只把嫁回溫家，家里人定能包容這壞脾氣，便有什麼不好，也能說開，也就不怕在夫家鬧得不堪，自己吃苦罪了。”

溫從愣在椅子上。

竟是，這樣嗎？

姑母是說的實話，還是只用些好聽的糊弄他？

“可我還是想得太了，低估了這病。”溫夫人搖頭。

看向從小看到大的侄子，也是才婚不到三個月的婿，誠懇道：“從，是我太偏疼，委屈了你。你心里要怪，別怪明達，就只怪我吧。終究是我讓嫁回來的。”

溫從仍在發愣。

是嗎？

姑母說的，真的是真相嗎？

“我會勸盡量改了的。”溫夫人淚起，“若想平安順遂一輩子，怎麼能總這個脾氣？”

拍了拍婿的肩膀，走出去。

溫從也緩緩站起來。

姑母的話聽著全都合理，可他心里就是覺得不對。

若這就是真相，紀明達為什麼會在夢里喊崔玨的名字！

都婚了還這麼在意崔玨，就算是姑母讓嫁回溫家，怎麼會舍得放手這樣一個金婿？舍不得，有徐老太太和安國公在，只憑姑母一個人，怎麼能退了和崔家的親？

難道是崔家先不要，所以才恨崔玨？

種種想法在溫從心里撞來撞去。

他一時覺得，姑母說的就是實話，一時又認定，還是姑母要為紀明達開才這麼說。

他走至堂屋，紀明遠安頓好太醫回來了。

“太太本便不適，又已守了五六個時辰，還是快歇下吧。”紀明遠勸母親，“這里有我和姐夫就夠了。”

他說：“若太太也倒下了，豈不又驚外祖母。也讓舅母心里過不去。”

“大姐一醒，我和姐夫就告訴太太。”他示意丫頭送母親去安歇。

溫夫人接了兒子的孝心。

“你們也流守著，別太勞累了。”叮囑。

“母親放心。”紀明遠答應著。

西邊屋里就只剩他、溫從，和幾個得力的丫鬟婆子。

“明遠，你也去睡吧。”溫從笑道，“你還小，還在長，可不能睡不夠。”

說著，他心里忽然一陣刺痛。

這句話，是遙妹妹從前對他說過的。

那年他才八歲，遙妹妹六歲。是在正月里，他去姑母家住幾天。一天，他問遙妹妹為什麼睡得那麼早，不能和他多玩一會嗎？遙妹妹就說還小，要長，要多多地睡覺才行，還勸他也早些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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