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余熱未消的夏日傍晚庭院中，花影出了一冷汗。

“這話你可一定得找機會和姑娘說明白！”抓住青霜的胳膊，“姑娘念著太太的大恩，未必愿意想這麼深，你可一定要說啊！”

“我會說，姐姐放心。”青霜也堅定了決心。

……

“我姨娘是仁圣九年五月二十八日，戌初，被人推下閣樓的。那時天比現在黑得更晚些，戌初也還沒全暗下來，所以我看見了是誰。”

太西斜去，天暗下來了。夜寧靜，紀明遙平靜地說起往事：“當時懷胎六個月，從兩層樓梯上滾下來，孩子先保不下。接著就是崩了，灌藥、施針什麼法子都用過，怎麼也止不住。但放心不下我，掙扎求活了快三天，直到五月三十日清晨，才咽下最后一口氣。”

抬頭看向崔玨：“太太堅決報的，才還了我姨娘一個公平。這案子在順天府有記錄，才過十年不久，應還能翻出來。”

崔玨只能抱住夫人，對承諾：“今后，每年姨娘忌日，我與你一同祭祀。”

“好啊，”紀明遙淺淺笑了，“看到我有了你這樣一位好夫婿，姨娘一定高興。”

崔玨卻并未因夫人的贊許到輕松和高興。

仁圣九年，他才七歲，夫人又才幾歲？

夫人說，“太太堅決報，才還了姨娘一個公平”，在這其中，岳丈——安國公——做了什麼？

但他沒有過多詢問，只送夫人一同回房，看梳洗準備睡下，兩個丫頭又剝了蛋過來給按臉。

在旁看了片時如何做，崔玨替下這兩個丫鬟。

不愧是自習武之人，他手法甚至比青霜白鷺更輕。

很催眠。

所以……紀明遙再睜眼睛的時候，人已經在去往莊子的馬車上了。

花了好一會才理清自己為什麼一顛一晃的。

什麼時辰了？

紀明遙打個哈欠，出手按了按臉下的枕頭，又仔細了。

好舒服又結實有彈力的……枕頭？

紀明遙緩緩轉過臉。

“枕頭”的另一部分正雙耳發紅看著，眸在車晦暗不明。

第45章 因誰喜怒

紀明遙緩緩把眼睛閉上，又睜開。

枕頭在語氣平靜地和說明時間地點。

馬車才出城門，離到莊子上還有約一個時辰路程。

現下才卯初一刻。

平常這個時間，哪怕在安國公府，紀明遙大多都還躺在床帳里，沒睜開眼睛。

而且，不想在車里梳洗更。

窄窄的，顛顛的，暗暗的。點了燈也沒有正常屋子亮。若開車窗，就會有灰塵泥土撲進來。

到莊子上也才七點出頭，洗臉吃飯都不晚，還可以直接穿干凈服！

那就繼續睡吧！

清晨五點鐘，多是睡覺的好時候！

紀明遙老老實實把雙手回被子里，沒敢和平常睡前一樣，還按一按枕頭，調整高低角度……

閉上眼睛前，面向枕套說：“若你在車里悶了，就下去跑跑馬，不用一直陪著我，也不用怕吵醒我。”

好像過了有一會，枕頭才答應了一聲。

夫人應又睡了。

城外黃土路不比城磚石路平整，馬車再工牢固，在其上行走也會有些顛晃。

崔玨坐得很穩，并未有傾斜歪倒，但不可避免隨車稍有晃。

夫人卻在這搖晃里睡得很安穩。

崔玨不敢多，只抬眼看跟在車服侍的丫頭。

青霜很快會意，輕聲回話：“嫌坐車顛又沒趣兒，所以每次出城都在車上睡覺，并不止今天。從前和寶慶縣主出城出門，縣主在車里坐悶了，就會下去跑馬。”

崔玨頷首。

看來夫人的確不會騎馬。

青霜也并不多言，仍低頭安坐等吩咐。

可直到車快到莊子前，姑爺也沒再吩咐一句。

青霜自認，自己的耐在姑娘邊的人里算很不錯的。又得姑娘信重，今天是姑娘頭一次和姑爺出城，自然該第一個跟在車里伺候，再告訴別人，今后服侍都該注意什麼。

這四五天，對姑爺的行事也算有幾分悉了，且又不是單獨伺候姑爺，還有姑娘也在車里，應不算難。

可這一路本沒服侍什麼，下車卻覺得，還不如讓伺候姑娘洗臉梳頭呢，好過在車里僵坐整整一個時辰。

腰都酸了。

就和春澗們說，回去每人都多練練靜坐靜站的功夫吧。

這原是做丫頭的最先該學會的功夫，在安國府被挑到姑娘邊之前，們都是狠狠練過的。可姑娘多年來慣著們，姑娘躺著，就絕不讓們多站著，所以這從小練好的本事也竟都荒廢了。

現只是在車里坐一個時辰就這樣，以后姑娘要出更遠的門怎麼辦？

姑爺年輕，遲早還會外放。

車停了。

紀明遙還睡著。

猶豫片刻，崔玨沒醒，打算直接抱下去。

青霜卻連忙說：“這莊子雖不是第一回 來，但上回過來也是四年前了，那年才十二，是替太太過來簡單巡看了兩天，還有太太的娘馮嬤嬤陪著，第二年莊頭就換了人，再沒來過。現里頭伺候的人并不悉。且這回來還要仔細查看各，若莊頭第一回就見是這樣下車，只怕會以為年輕好糊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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