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變事後，民憤難平。

    朝中勢力角逐，滿朝文武為是否該降罪朱銘一事吵得不可開。

    六皇子一黨自是竭力為朱銘開，既然罪名已立，便拿太子之位說事，稱朱銘乃當朝唯一一位有儲君之能的皇子，若降罪於他，未來鍾粹宮空置無主，又當如何。

    但也有臣子道琬妃腹中已懷有龍胎，閉著眼吹噓崇安帝正值鼎盛之年，不必擔憂大明後繼無人，勸崇安帝顧全大局，棄子以平民心。

    說好聽點是“棄”子，說難聽些便是“殺”子，雖口口聲聲以大局為重、百姓為重，但崇安帝所聞也不過刺耳的“手刃親子”幾字。

    那可是他最疼的小兒子。

    崇安帝焦頭爛額，為此接連罷朝三日。堂堂帝王為躲朝臣，竟住到了林琬的慈寧宮。

    林琬人如其名，溫婉知禮，風姿綽約，但一雙眼卻生得，笑著看人時，像隻婉的狐貍，難怪得崇安帝盛寵。

    妹婿李鶴鳴獄，朝臣又將肚子裏的孩子抬到朝堂上大肆議論，但林琬在崇安帝麵前卻沒提起外界事半字，好似全然不知朝中已一團。

    其他事可以不管不問，但在宮中伴許久的秦湄安卻不能不管。

    這日午後，便與崇安帝說起了送秦湄安出宮的事。

    崇安帝剛午睡醒來，正閉眼躺在塌上養神，隨口問道：“怎麽？莫不是做了什麽惹你不開心了？”

    林琬著顯懷的肚子坐在他邊，手輕輕替他按著額角，搖頭道：“哪裏，隻是我擔心妹妹在我這兒留久了，家中弟弟該想了。”

    然而崇安帝並沒答應，隻淡淡道：“朕準林靖宮來看便是，你留在邊，也好有個伴解悶。”

    秦湄安是崇安帝用以牽製林家的人質，多留宮中一日，便帶著腹中孩子多懸於刀劍下一日。這一點，林琬看得明白。

    但崇安帝既不鬆口，林琬便沒再多言，勾笑了笑，乖巧應下：“好，多謝皇上。”

    隻是細看之下，那笑分毫未達眼底。

    天垂落，暮降臨。

    徐文穿過寂靜的夜匆匆來到景合宮，來到了朱熙的病榻前。

    朱熙上這一劍雖不深，但卻傷了肺，十多名醫在床邊睜著眼守了一夜一日人才醒過來，如今還下不得床。

    徐文屏退伺候的宮人，將一紙短信送到朱熙手中，俯在朱熙耳邊低語道：“殿下，娘娘那邊送來的。”

    朱熙麵蒼白地靠在床頭，打開了信紙。

    信上並無字，而是用筆糙畫了三個意義不明的圖案。

    前兩個圖案相同，一條豎線的中間挨著一個小圓。第三個圖案則是一條橫著的彎彎扭扭的線，下方一道直線。

    徐文從來看不懂兩人的傳信，他問道：“殿下，這是何意？”

    朱熙捂，抑不住地咳了幾聲，徐徐開口：“兩個懷孕的人，和一條睡著的龍。”

    睡著的龍自然指的是崇安帝，徐文想了想前一句話，問道：“娘娘是說皇上暫時還不肯放林靖之妻出宮？”

    朱熙微微點頭。他將紙點燃了，拿在手裏看著它燒盡，再用手指一點點熄餘燼。

    火映在他的眸中，亮如夜裏一片紅繁星。他問徐文：“娘娘還派人說什麽了？”

    徐文皺眉看了看朱熙被火燙紅的指尖，回道：“沒說什麽，隻是傳信的人還代娘娘問了一句殿下的傷。”

    朱熙去指尖黑灰：“隻問了傷，沒叮囑些什麽？”

    一位貴妃，一位皇子，二人之間要什麽關懷的叮囑？

    徐文不敢深思這話中深意，如實回道：“沒有。”

    朱熙沒有說話，他沉默了片刻，向窗外夜風中張牙舞爪的樹影，而後像是決定了什麽，淡淡道：“今夜四更，帶軍去圍了鍾粹宮。”

    他說著，抬手一指：“腰牌在桌上，自己拿。”

    徐文聽見這話，神驚變，猛抬起頭看向朱熙：“殿下？！是否之過急！”

    朱熙沒理會。他想了想，又道：“去把朱銘那夜刺傷我的劍找來。”

    徐文見他意已決，皺了眉，跪地勸道：“陛下若知此事，必將雷霆大怒，此事還得從長計議，殿下三思啊！”

    “思了又思，等過了中秋，讓他回了虎，再無下手的機會。”朱熙閉眼靠回床頭，不容置喙道：“去！”

    徐文見勸說無，咬了咬牙，起拿了腰牌，踩著夜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