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深痕四週一片安靜。

夜深深，正是淒涼時候。

長街寂寂，明月懸掛天際，清輝灑下，將佇立在荒涼街道上的兩個人，拉出長長的影子。

是什麼樣的緒，似萬千言語纏繞心頭，隻是麵對了，卻無法開口。

深宵寂寞的風，輕輕吹衫。

陸雪琪手中的天琊，閃爍著幽幽的藍芒，慢慢地垂下，收回。

鬼厲沉默著。

陸雪琪凝著麵前這個男子。月下，鬼厲忽然有種不過氣來的覺。

沒有手，沒有廝殺，更沒有傷流，可是不知怎麼，他每一次麵對著這個麗子，在眼眸注視之下，總有著莫名的緒。

清冷如雪的絕世容，彷佛依稀是當年初見麵時，那一個高高在上的清艷子。

隻不知，曾幾何時，眼中有了自己的影子。

「剛才那個子，可是合歡派的金瓶兒嗎？」陸雪琪忽然靜靜地道。

鬼厲怔了一下，默默點頭，道：「是。」

陸雪琪著他，眼底深似有芒閃爍，淡淡道：「你一直都和在一起嗎？」

幾乎是下意識的，鬼厲立刻搖頭道：「沒有，我與毫無瓜……

葛。」他的聲音忽然變低，覺到自己緒上有一異樣，彷佛是要解釋什麼。

但陸雪琪眼中的異已經消失了，像是肩頭有什麼力突然解一般，連臉也似乎和了一些。

隻是，兩個人之間，卻依然還是隔著老遠，就像一條深深的鴻。

月如水，流連在這條荒涼街道。

遠金瓶兒和李洵追逐的影早已消失不見了，偌大的山寨之中，彷佛隻剩下了他們兩人。

他們是誓不兩立的正邪之分，但無論哪一個人，此刻都沒有意思手廝殺。冷冷清輝中，陸雪琪忽然道：「你……能陪我走走嗎？」

鬼厲抬頭，眼中有一訝。

緩步走在這荒廢街道之上，夜深深，月如水。

街道兩側儘是些殘垣斷壁，殘破不堪。隻是夜風吹來，這遠離故鄉千裡萬裡的異鄉山頭，幽靜之中，卻彷佛有淡淡溫。

兩個人並肩走著，卻還是離開了三尺之遠，有意無意間，他們似也在避諱什麼。

隻是這樣淒清的夜裡，又怎不讓人心緒纏繞？

淡淡幽香，在風中，在旁，若若現地飄著。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兩人當初在青雲山七脈會武中的第一次比試？」

陸雪琪突然打破了沉默，靜靜地道。

鬼厲子一頓，心中有些訝異，在他印象之中，陸雪琪絕非多話的人。可是不知怎麼，今晚的卻似乎有些奇怪。

雖然如此，但他還是點了點頭，道：「我記得，你那個時候就能夠用出」神劍雷真訣「，實在是了不起。」

陸雪琪向他看了一眼，淡淡道：「但是那場比試，其實是我輸了。」

鬼厲沉默，隨即低聲道：「那時候你無論道法修行都遠遠在我之上，其實我……」

「是我輸了。」陸雪琪麵上出了一黯然，輕輕道：「其實我當時就知道，你是在最後關頭，故意收手的。可是我也不知怎麼，控製不了自己的好勝之心，那時竟無論如何也無法對興高采烈的師父師伯他們說出真相。」

鬼厲笑了笑，道：「這些小事，過了這麼多年，你怎麼還記在心上？」

陸雪琪抬起頭，著天際那明月，默默出神。的麗，在月下如皎潔輕放的花。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心裡就記著你了。」輕輕的、幽幽地道。

鬼厲子一震，猛然抬頭，無論如何他也想不到，從一向冷若冰霜的陸雪琪口中，會吐這般的言語。隻是看著那個清麗子在月中的麗影，卻分明就在眼前。

他的心中，忽有種不祥的預，就像是，悄悄而來的災噩，在前方靜靜等待。他覺的到，卻再也逃不了。

「到了後來，我們一起去了空桑山死靈淵下，與魔教中人廝殺，與靈妖魅纏鬥，你不顧命對我救我，我也就一般對你了……」

這般輕輕說來，聲音飄忽而有那麼一不真切，鬼厲，不，彷佛這一刻他再度變了那個曾經的張小凡，過往的歲月，一一在眼前浮現。

隻是，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時候，我們陷絕境，垂死掙紮，可是我卻一直沒有害怕過，當時若是就那樣和你一起死了，我──」

轉過，麵對著這個男子，眼中有從未出現的彩，有從未出現、埋在深心的萬千，甚至在如雪一般的臉腮間，著淡淡的紅，有人心魄的麗。

「……我也心甘願！」慢慢地說著，卻是斷冰切雪一般的堅定。

夜正好！

晚風輕揚！

麵對麵的兩人，突然都沉默下來。

鬼厲心中做一團，萬千思緒念頭在腦海中紛至遝來，可是彷佛在一片雜的洶湧水中，有一個聲音大聲呼喊：

碧瑤！

瞬間，他從頭直冷到了腳，冷了，冷了心。

陸雪琪靜靜地著麵前這個男人，將他臉上容神的變化，一一都看在眼中。起初迷、繼而迷惘，也許還有一驚慌，可是突然就是冷漠，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冷漠！

隻是眼中，卻不曾稍減了半分，依舊低聲說著。

「到了後來，流波山、通天峰，事一件接著一件，我在一旁，眼睜睜的看著你漸漸變化。直到了最後，通天峰上，誅仙劍下，那位碧瑤姑娘替你擋了那一劍之後，我就知道，你再也無法回頭了。」

角出一微笑，卻滿是苦，幽幽地道：「你真的，也沒有再回頭了。」

鬼厲暗暗握了雙手，指甲也深深陷手心，他用力呼吸，咬著牙關，讓自己的冷漠不要瞬間崩潰。

隻是……隻是……

隻是他又如何能夠冷漠的麵對這個子？

「你這又是何苦？」他低低地道。

陸雪琪淒涼一笑，目迷離，月下的影，蕭索而麗。

「我不後悔，十年了，我心中還是記掛著你。如果可能，我願放棄一切，跟你一起到天涯海角。可是，終究是不可能了！」

咬著，低低的，慢慢地重複著：「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然後，抬頭！

的那般的白，臉上的更似蒼白得像要明一般，隻有的目，亮的就像此刻高懸天際的寂寞月。

「青雲門養我育我，師父更是疼我我教我，我無論如何不能背叛青雲。」

「今天對你說了這些，便是要你明白我的心意，然後在你麵前，斬斷我這十年的癡心妄想！」

白皙的手，握著天琊，像是用盡全力氣說出了這些話語。

每一個字，都似利刃，落在了鬼厲的心頭。

可是他沉默不語，什麼也沒有說。

深深，凝！

這個曾經這般鏤刻在深心間的男子啊！就站在前，卻像是隔了天涯！

天琊，出鞘！

閃著藍的幽弧線，在半空中閃爍而過，在鬼厲的前，劃下！

荒廢的街道之中，兩個人的中間，就在鬼厲前一步之遠，劃出了一條深深的裂痕。

隔開了兩個人！

月正淒涼，夜已蒼茫！

白若雪，無風卻飄舞，恍若仙子，明眸之中，千般萬般痛苦，都隻在深深心間。

「今晚別後，他日再見，你我就是你死我活的仇敵。」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甚至連的子，都開始這般微微抖。

「十年以來，我癡念之餘，便在後山舞劍，」幽幽地道：「今晚，就讓我舞最後一次吧！」

錚！

天琊神劍發出如鳴清音，直上九天。

白若雪的子，飛而起，在淒涼麗的月中，如降落俗世凡塵的九天仙子，癡狂而舞。

那劍幽幽如夢，舞盡千年殘。過往歲月，慢慢浮現，悠悠而過。

是誰在輕聲嘆息，是誰雙眼朦朧？

劍如雪，傷了是誰的心？

癡狂！

獨舞！

有風起，雲漸開。

殘垣斷壁紛紛散。

石四走，塵土飛揚，風聲淒切。

影飄，如在風中浮沉，四麵八方風雲都匯聚，天又暗。

隻剩下，清影幽幽飄！

是什麼在心中悄悄嘶吼，是什麼在膛衝呼喊？

他不能、不能、不能……

子，也許要向前走去吧？

那腳步抬起，就在空中，眼看要過地上深痕。

風呼嘯，影如霜！

劍如秋水，從天而落，銳響聲中破空而至，卻又戛然而止，停在他的前眉尖。

剛才還漫天呼嘯的風聲，漸漸安靜下來，四滾的石，慢慢停下。天又開，月復明，清輝如水。

陸雪琪的絕世容，就在他的眼前，如冰如霜，隻有那一雙明眸之中，似還有淡淡懷，溫若水。

他們的目，都落到了中間的那一道──

深痕！

天琊神劍的寒意，彷佛從劍尖隔空傳來，涼遍了子，讓他從迷離夢中，陡然醒來。

的容，得不似凡人。

鬼厲的腳步，停在半空，慢慢的，慢慢的──

收回！

陸雪琪握劍的手，慢慢的垂下了，那個人的子，終於還是從這條深痕之上，悄悄退了回去。

然後笑了……

那笑容像是前世今生都盛放在夜中燦爛的百合花！

可是片刻之後，皺眉彎腰，輕輕的一聲低，吐出了一口鮮。

點點殷紅，灑落在白裳之上，像鮮艷而妖異的花兒。

還是笑著，最後看了一眼那個男子，轉，馭劍，飛起，化作白，劃過夜空，在寂寂明月下，消失在天邊夜中。

隻剩下，一個孤單男子，默默看著前街道上，那一條被染紅的……

深痕！

黑暗中，九尾天狐小白抱著小灰，遠遠地著那個街道上發生的一切。小灰彷佛有些不安，在懷裡了一下。

小白輕輕拍了拍牠的腦袋，出蔥白一般的手指放在邊，做了個不要說話的手勢。

小灰安靜了下來，可是眼睛卻隨即一直盯著主人那蕭索的影，一刻也沒有放鬆。

也不知道鬼厲在那條街道上的深痕之前站了多久，他就這般一直、一直站著，一不。

而小白似乎也很有耐心，在黑暗中安靜等待，此時此刻，就連一向好的小灰，也變得特別安靜起來。

終於，鬼厲的子了一下，然後似乎很費力一般背過子，轉過頭來。遠遠看去，這個男人的臉竟然如同死灰一般，憔悴無比。

小灰的子，又不安地了一下。

遠遠的，彷佛鬼厲口中低聲說了些什麼，但是沒有人能夠聽得清楚。片刻之後，他茫然抬頭，終於緩緩離開。

待他走遠之後，小白帶著小灰走了出來，來到街上那道陸雪琪用天琊神劍劃下的深痕前。

默默凝，半晌嘆息。

「這世間，真是讓人斷腸啊！可憐這兩個人，這般出，卻像是傻瓜一般。」

「吱吱，吱吱！」尖聲起，小白一怔，卻是猴子小灰不願意了。

牠從小白上跳了下來，一屁坐在旁邊地上，恨恨不說話，還學著人生氣的樣子，將雙手環抱前，兩腮鼓起，氣鼓鼓的模樣。

小白失笑，低聲笑道：「你是不喜歡我說你主人是傻瓜嗎？」

小灰連連點頭，吱吱了幾聲，眼睛眨呀眨的，雖然還是一氣憤模樣，但長長的尾卻悄悄折了回去，在小白的腳踝上輕輕纏住。

小白微笑著搖了搖頭，蹲了下來，輕輕猴子腦袋，隨後目漸漸飄遠，怔了許久，半晌輕輕道：「其實你又怎會知道，我千百年間的願，也不過是想當一回這樣的傻瓜，然後也有個傻瓜好好對我待我而已的。」

「如果那子真的要斷絕義，那一劍早就刺下了，我看剛才最後，雖然用劍指著鬼厲，但心中其實不知有多盼鬼厲不顧一切就了過去。」

「隻是，若是鬼厲了過去，他也就不是鬼厲了……」

「在他心中，終究還是有個碧瑤吧！」

小白低聲地說著，小灰似懂不懂，用手抓了抓腦袋，三隻眼睛茫然盯著小白。

小白又是怔了片刻，忽地一笑，回過神來，手將小灰抱起，微笑道：「算了，他們的事，他們的心結，總是要靠自己才能解開的。

再說了，將來的事，有誰能說的清楚呢？」

「你說對不對，小灰？」

小白把小灰舉起前，微笑問道。

小灰尾在空中晃呀晃的，「吱吱吱吱」了好幾聲，搖頭晃腦的樣子，卻也不知道牠到底明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