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給嚴正送行,薑清慈又去找陳八山要了一隻羊。
陳八山這次倒是慷慨,二話不說塞給兩隻羊,然後被薩楚日看見了,眼睛一亮,是拉著陳八山探討起“如何養羊才能讓羊更好吃”。
嚴正淚眼婆娑,牽著兩隻羊,再三對自己昔日的同僚們代:
“陛下年輕氣盛,玩心重很正常,倘若稍加引導,一定能為一代名明君。我走後,勞煩諸君輔佐陛下,掃除佞……”
說著,了眼麵無表站在沈確邊的顧宴禮,毫不掩飾自己對他的厭惡,冷哼一聲,繼續道:
“大昭的未來,就由陛下與諸位了。”
一語罷,對著同僚們深深做了一個揖。
保皇派的員們紛紛贈以柳枝還禮:“嚴侍郎請放心。”
薑清慈也跟著還禮,嚴正從手上接過柳枝時,用隻有他們兩個人的聲音對說:“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如果敢食言,我天天牽著羊去你的相府門口拉屎。”
“嚴侍郎放心,本從不騙人。”薑清慈淺笑,“一路小心,日後若有機會,我去南山拜訪您。”
“哼,來就來,休想讓我煮茶招待你,除非你自帶茶葉過來。”
“不用茶,一壺酒就可以。”
嚴正冷哼一聲,但角還是不自地上揚了起來,說了句“隨你”,兩步走到沈確麵前,打了個長躬,代道:
“老臣年邁,今當遠離,不能再輔佐陛下左右。臣走後,一請陛下一定要認真跟著薑丞相做功課,切不可再因為貪玩而荒廢度日。二請陛下開張聖聽,廣納言路,忠言逆耳,切不可當做耳旁風。”
臨別之際,沈確也沒了平日裏做出來的昏庸無能之狀,垂首側耳認真聽著,最後對嚴正做了個長揖,將已經因為秋而泛黃了的柳枝給他:
“朕一定謹記嚴侍郎的囑托。”
“好好好。”
嚴正欣地笑著捋著自己花白的髭須,接過柳枝後也鄭重其事地還以一禮。
最後是顧宴禮和他後那群攝政王派的員,嚴正剜了他一眼,吹胡子瞪眼從他手裏搶過來柳枝,沒好氣地甩了句:
“滾吧狗賊。”
兢兢業業幹了幾十年,嚴正在顧宴禮手裏也栽了不跟頭,眼下就要走了,誰還管他會不會貶了自己,直接指著他的鼻子大罵特罵。
文人罵人句句不帶髒字,卻又句句難聽得很。
顧宴禮太跳,藏在袖中的小拇指跳了下,膛微微起伏,一副即將發作的架勢。
薑清慈看熱鬧不嫌事兒大,見狀連忙進來,小聲對顧宴禮道:
“王爺,忍一時風平浪靜,嚴侍郎都要走了,您就讓他逞一時口舌之快吧。”
顧宴禮一記刀眼甩過去,合著不是你被他罵?
但薑清慈已經扭過頭,本沒接收到他飛過來的眼神,雙手疊垂在前,又是那副兩耳不聞窗外事渾水魚的樣兒,看天看地看江麵映著數峰青。
當然知道罵的不是。
隻是一個被榨太久想聽自己的上司被罵的下屬,有什麽錯?
江上秋風,驪歌已經唱過五遍,嚴正也罵得口幹舌燥,薑清慈適時遞過去水囊:
“嚴侍郎,潤潤嗓子再罵。”
顧宴禮:???
薑清慈又給他遞過去個“忍一時風平浪靜”的眼神。
但是吧,罵人這事兒,也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嚴正喝了水,潤了嗓子,突然覺平生的惡氣都發泄了出來,心裏一片祥和,反而也罵不出來更多了,隻有一句:
“狗賊你不得好死!”
“嘎吱”一聲,顧宴禮按碎了大拇指上的綠玉扳指,嚴正很有眼力見地小步快跑,趕在他開口之前,拖家帶口跳上客船。
風吹柳枝斜斜,嚴正立在船頭,對著江麵這邊,又坐了一個揖。
蒼勁的聲音被風吹送而來:
“此去經年,臣在南山,等陛下開創盛世太平,為蒼生謀福祉。”
顧宴禮送別送出來一肚子氣,也無發作,像一記重拳打在了棉花上。
吸氣吐氣,吐氣吸氣,最後一甩袖子,被他碎的綠玉扳指碎片灑落在地上。
他轉頭對薑清慈低了聲音道:“今日本王生辰,本王在府裏設了晚宴,稍後你和裴知聿一起過……”
“皇叔設宴,為什麽不朕?”
顧宴禮的話沒說完,一個腦袋從兩人背後了進來,一副不諳世事的樣子扭頭看著顧宴禮,“朕也想幫皇叔慶祝生辰。”
薑清慈心道你最好是真的想給他慶祝生辰。
剛腹誹完,便覺手心被撓了一下,低頭掃過去,卻被沈確寬大的長袖遮住,看不見,但還是能到那隻撓過手心的手指,沿著掌心的紋路,勾住的小拇指,輕輕晃了晃。
下意識向四周看去,好在眾人的注意力都在逐漸消失不見的嚴正上,沒人往這邊看來。
但還是不敢掉以輕心,想要回手,卻聽見顧宴禮的聲音:
“陛下忘了嚴侍郎代的嗎,要你用功讀書。”
像是從牙裏出來的一樣。
沈確歪歪頭,偏頭看了一眼,又扭頭看顧宴禮:“可是薑卿是朕的夫子,皇叔把朕的薑卿帶走了,朕讀什麽書?”
“朕的薑卿”四個字聽得薑清慈和顧宴禮同時腦門突突。
顧宴禮麵不虞,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籠罩在心頭,徘徊不肯離去。
他冷嗬:“不許胡鬧。”
沈確連忙舉手保證:
“皇叔你就讓朕也去吧,你放心,朕一定安安生生坐在薑卿邊讀書,絕不和皇叔一起飲酒作樂。”
“哦對了皇叔,宋小姐是不是也要來給皇叔慶祝生辰?是哦,皇叔和宋小姐好事將近,那朕更要去了,朕和薑卿還等著吃皇叔的喜酒。”
一句接一句,完全不給顧宴禮開口的機會。
顧宴禮蹙眉看了眼薑清慈,又是冷喝:“休要胡言……”
“陛下也是好心。”薑清慈從沈確手中回手,麵平靜地打斷顧宴禮的話,“讓陛下一起去吧,人多熱鬧。”
顧宴禮冷嗤:“怎麽不把你的外室也帶過來熱鬧熱鬧?”
“王爺想見他的話,臣也可以帶上如煙。”
沈確眨眨眼,眼中一閃而過狡黠,唯恐顧宴禮臉還不夠黑,又添了一句:“那要不薑卿把男寵也一起帶過去給皇叔慶祝生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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