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鏡回頭看一眼,有些不自然地向扶檻外。他沉默須臾,松懈地笑著,“反正不會要他的命,不看僧面看佛面,朝廷也要給我父親幾分面。我也不是那樣歹毒的人,一定要自己兄長的命。真的,說出來或許你不信,我從沒想過要他們死。”
玉倒也相信了,“你大哥——我也不想要他死。”
走到廊廡底下,池鏡笑著點頭,“你放心,我保管他不會死。其實他在中撈的這點錢和那些人比起來,本不算什麼。”
玉沒說什麼,著他去后,吩咐丫頭把門楔上 ,回進屋吃茶。那茶也不知擱了幾時,秦家媽出來,看見吃那茶,忙奪了去,“三爺來前就瀹的這茶,苦的要死你還吃。別吃了,我丫頭另沏一碗來。”
“放涼了倒好。”
不覺得苦,一口一口抿著出神。以為經過小夏裁那一遭,心早就冷了,想不到卻給兆林又焐得熱了點。知道這樣不好,要是玉曉得,一定罵蠢,好像給男人騙不夠。想到這里,連自己也有些看不起自己。兆林雖然一向和實話實說,可到底是個濫的人,他的心連他自己也說不準,又怎麼才猜得到?不得不迫著自己把心腸起來。
次日午間兆林過來,秦家媽陪著吃午飯,玉半晌不說話,吃飯吃得心不在焉,挑一下西挑一下,就是送不進里。兆林看一會,皺起眉道:“怎的不好好吃飯?熱得沒胃口,還是病了?”
秦家媽接過去,“相思病。”嗔兆林向看,便嗔了玉一眼,“你昨日沒來。”
這些話不過是風月場中敷衍的話,兆林哪會當真,不過也不住心里有些甜的。便擱下碗,歪下臉去認真看玉,“你昨日在家等我來著?”
玉抬頭白了他一眼,“誰等你?你來就來,走就走,我幾時攔過你?”
兆林一臉笑呵呵的,仍舊端起碗來,卻不住往碗里搛菜,“既然我不掛你的心,你還有什麼值得煩憂的事?只管吃,吃飽喝足了才是正經。”
玉看他,他也看,兩個人皆有些沒奈何地笑了。
這廂吃過飯,在外間吃茶的工夫,玉將昨日陸家來人的事說給他聽,“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打聽到我這里來的,反正送我一百兩銀子托我帶話,沒本的買賣,我為什麼不做呢?所以把陸家的意思告訴你。你怎麼樣,我是不管,我只他們今日到這里來聽信。”
心里是想著心腸來狠勸他幾句,一定要促陸家這樁事,既賺了錢,也是池鏡的意思。可到底沒勸,只一副事不關己的面容,著隔扇門外水上偶然來往的船只。
兆林在家也聽說了這樁司,原沒大留心,還是前兩日聽翠華說,老太太曉得刑部的張大人在問后,便懶得管這事了。老太太到底是婦人家,聽見刑部過問就嚇住了。這有什麼,南直隸的刑部尚書又不比京城的刑部尚書,何況他馬上就是晟王的舅兄了,南京場上誰不賣他點面子?
磕噠一聲 ,他將茶碗蓋子落下來,翹起,“他們陸家出得起多錢?”
“媽聽那萬管家說,他們家愿意出萬兩白銀。好像他們家有錢,不過不是南京本地人氏,是前幾年遷居到南京來的,在場上門路不。原本和那位二爺打道,就是想借他的關系認識些人,誰承想關系沒攀上,倒惹出這樣大的禍來。”
玉說完,又向他問一回:“你肯理這閑事?聽說那二爺是你們家的姻親,你放著他不管,管這一個?”
兆林沒所謂地笑著,“是有這回事,那二爺是我們家二
的娘家哥哥。我們二前頭已求過我們老太太了,老太太懶得理這事。”
“連你們老太太都懶得理,你還理它做什麼?”
“誰會放著銀子不賺?”兆林吭吭笑兩聲,“那是家沒錢孝敬我們老太太,想著靠分,要是也肯拿出一萬銀子來,你看我們老太太理是不理。”
玉默了默,“這到底是人命司,你就不怕惹禍?”
兆林走到這頭來坐,摟著道:“你不曉得場上的事,區區條人命算得了什麼?這種事多了去了,像我們這樣的人家,誰敢多問?這是白送上門的生意,我不過和縣衙府衙里打聲招呼。”
玉沒好再說什麼,輕微掙開了他站起來,走到前頭去,倚著隔扇門吹風。
隔會他也走過來,溫地和道:“等我賺下這筆錢,給你買所房子住。曲中這地方魚龍混雜,住著也不便宜,何況你們這房子租得也不好,夜里河上都是一班醉鬼,又是唱曲的,鬧得人不得好睡。”
玉默然片刻,笑道:“我租這里的房子,原是為做生意便宜,何況我們這樣的人家,本就是人來人往的,有什麼清靜可圖?”
兆林欹在這扇隔扇門上,踟躕一瞬,去拉起的手,“往后也只做我一個人的生意,不好麼?”
“往后?”玉輕輕笑起來,有些鄙薄的神,“連你自己也說,你這顆心你自己也管不住,往后又上誰說都說不定。我把往后的日子全寄托在你上,豈不是閉著眼往南墻上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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