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直隸刑部那張大人池鏡也知道些,是個強頭強腦的人,從前是在京城刑部做侍郎,后來幾句話沒說對,得罪了皇上,便給派到了南直隸做刑部尚書,說是高升,實則是貶。這人自到了南京來,也不改那子,還是一樣不肯攀權結貴,和他們池家也甚往來。
田旺又道:“我私下里打聽,聽說那陸家正預備花大價錢買門路,把事都推到二爺頭上,定二爺的主犯,給那陸奇定個從犯之罪。可惜他們家生意雖做得大,在場上卻沒什麼門路,這會正愁抱著銀子找不到廟門。家那頭,場上雖認得不人,可您也知道,他們家沒多錢,誰還認從前的舊?”
另幾個小廝也都打聽實了,“這些日子,家除了咱們家,還跑了從前好些世的關系。但能拿出的銀子不多,別說此刻能拿出的現銀子,就是他們大房肯幫忙,把兩房手上的地都賣了,咱們家二也傾盡所有,湊起來也不過六七千銀子。如今刑部在問,家認得的那些人家,也不必為幾千銀子去惹張大人那牛脾氣,所以要麼是藉故推諉,要麼索避著不見。”
池鏡聽了半晌,笑著回過頭來,“翔知道此事了麼?”
“家前幾日派人往江報信去了,估這會還在路上呢。”
池鏡默了片刻,逐步繞在他們背后踱起來,話頭一轉,“陸家倒聰明,知道橫豎躲不過,先保住那個陸奇的命要。他們家舍得拿出多錢?”
田旺扭頭來回,“聽說愿意拿出萬數的銀子。”
“這陸家倒有錢。”池鏡笑了笑。
待小廝們吃飽喝足,又回府去,池鏡騎在馬上搖搖晃晃地思忖半日,及至門前,打發眾人去歇,單了永泉到跟前,“那陸家在尋門路,你想法子些消息給他們,就說咱們池家自二爺死后,和他們家甚往來了,想必不會管二這檔子事。他們陸家既有錢,何不他們到曲中秦家院去走走看,或許可以尋到池家大爺的門路。”
永泉聽后心里有些的,抬頭睇他一眼,“老太太那頭如何差?”
“老太太那里不要你管,我自有說法。你只管去辦你的事。”
永泉領會片刻,點了點頭。池鏡仍往里頭去,先回房去換裳。
玉嗅到他上有些酒氣,想他必定是在外頭逍遙,因此也不問,只在榻上翻看賬本,翻得簌簌的,那聲音又脆又亮,池鏡不得不留意到。因見臉上淡淡的,他便笑道:“聽說蘆笙回來了一趟?”
玉眼不看他,“才剛又回去了,說和志遠兄弟吵了架,想請哥哥去替訓斥訓斥新郎,偏哥哥又不在家。他哥哥忙得很,哪得空理這些事。”
池鏡換好裳,向金寶擺擺手,打發出去,自坐到榻上來端詳玉的臉,“你好像有點不高興,敢是蘆笙說話惹你了?”
“說話嚜一向就難聽,我也不會等到今日和生氣。”
“那是誰惹著你了?”
玉抬額瞟他一眼,又垂下去看賬本。
池鏡自己思想片刻,今日并沒有哪里得罪了,分明午間吃飯時兩個人還是和和氣氣的。唯有一樁,下晌出門走得急,沒和說。不過也怪,從前也是來去隨便,連問也問的,怎麼今日想起來生氣?
這片刻的沉默里,玉也覺得有些僵,又抬頭送了個溫的微笑給他,“沒誰惹我,就是這天熱得人有點心煩意。虧得你,這樣熱還肯往外跑,我人送碗冰鎮酒釀元子湯你吃?”
池鏡見又笑了,也笑,
“誰愿意頂著大太往外跑?還不是老太太先前有件差事打發我去辦,今日得了信,我就到外頭聽人家的信去了。我走時你還沒回房,因此沒對你說。你吃過晚飯了麼?”
“熱得沒胃口,我想你出去,應當是在外頭也吃過飯才回來,所以我廚房里不必做。”
池鏡聽口氣仍然有點淡淡的,到底不知是為什麼,只好立起來,“我先去老太太那頭回事,回來再和你說。”
玉聽見他往外去,不由得回首看看他的背影,還真是老太太打發他去辦事的?倒也沒聞見他上有什麼脂香。把脖子一歪,微笑起來。
這時節晚飯吃得愈發晚了,走到老太太那屋里,正在收拾飯桌,老太太在那邊里間吃茶,門窗大開著,好風吹進來。那鸚鵡在架子上跳來跳去,腳上系著枚銅鈴,叮叮當當響,很是悅耳,老太太著它直笑。
池鏡的影闖進眼,那笑就收起一半,在榻上坐得端正了些,“家二爺的事你打聽得如何了,你二嫂來找我哭了好幾回。”
池鏡走到跟前來回,“今日剛得了消息,說是刑部的張尚書也過問了這案子。”
“刑部的張尚書?”
“就是大前年被皇上明升暗貶斥,趕到南京來那位。父親回來給老太太做大壽那回,也請過他。”
老太太不怎麼記得,只把眼虛起來,“這案子還沒定下來,按理說還不到刑部過問的時候啊。”
“這時候原沒到刑部過問,可二爺打死的那個貨郎家有位親戚,從前給那張大人府上做過半年的小廝,給他牽過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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