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紅著眼,將那件大氅攥在手里,沒再跟太守說任何話,只是借著他的幾個人手,先回了一趟桂花巷。
桂花巷這間小院子里,已經好幾日未曾有人住過的痕跡,煙囪灶臺上都被打掃的干干凈凈,一塵不染,院門口墻上的對聯還是當初他見過的那幅,嶄新喜慶,還是瑜珠親手寫的字。
屋的一切陳設都還保留在當初瑜珠還在時的樣子,整齊疊好的被褥,裝著幾個已經干癟的瓜果蔬菜的籃子,偌大的箱柜,里頭擺著幾套裳,還有一袋碎銀……
是當真一點家當都沒打算帶走,死了就算是真正地解了。
他不敢再看,也不許別人再踏足這套小院,將院子鎖上,便又風塵仆仆一路往護城河去。Ġ
頂著凜凜寒風,他們來到瑜珠那夜落水的地方。
他褪去幾件礙事的厚領袍子,帶著幾個會鳧水的人一道鉆水中。冬日的護城河底冰涼刺骨,若非是習慣冬泳之人,只怕在水中待不住片刻就得沉底。
周渡不知瑜珠那夜是抱著怎樣的心跳了下去,一路順著水流的方向,什麼都找不到,漸漸的,越游越絕,唯有還沒有找到瑜珠的信念支撐著他,才他還能如同一槁木一般,繼續游下去。
從護城河段游到外段,一直游到了城郊,距離揚州城已經過去了十幾里,周渡才停下來,爬上岸看著周圍環境,著寒氣道:“這里再往前,便該是淺水河了吧?”
遠方綽綽有橫河流的低矮石板橋的樣子,他不顧上裳,騎馬趕去石板橋前。
石板橋兩側連接的是村民的田莊,周渡凝神注視著這橋,在想什麼顯而易見。
太守派來的兵忙告訴他:“過了這座石板橋和石灘,前面的確就是淺水河,按理說,足足兩個活人,的確會被橋攔下,但們投江那幾日,正值化雪,是水流最為湍急的時候,水直接將石板橋也給淹沒了,所以還是不能保證,人有沒有被沖過了橋,繼續往下游去了。”
“有往下游繼續找嗎?”周渡問。
“自然。”
可是都沒什麼結果就是了。
他睜著倔強的眼,又問:“下游還有幾個這樣的石板橋?”
“一直到潤州,中間但凡過田莊,隔三差五便有。”
可就是一直沒攔下兩尸。
周渡眉間一下深鎖了起來,著面前這座石板橋,心下突然冒出一個念頭——瑜珠會不會本就沒被水流沖擊到這里,而是,在半途就被救了?
他站在這座石橋上,任上的河水一點一點落在自己的腳下。
否則,就按照太守的說法,他們在瑜珠落水后不久便已經發了幾乎所有的兵去找,沿著河道將整條護城河里里外外掘地了至三尺,卻仍舊是沒有找到任何蹤跡,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他終于冷靜下來,沉著聲道:“回去。”
—
周渡回到桂花巷,巷子里依舊住著那位姓張的書生。他混不客氣,敲開書生的門,目沉地著他。
張書生看著他一漉不好惹的樣子,這回笑得可不再有上回那麼諂,而是訕訕道:“周兄可巧,你此番回來,可是為了江姑娘的事來的?”
“不巧,我是專程來向你討教的。”周渡沒有功夫再與他拐彎抹角,喊人直接將銀子送到他眼前,問,“你就住在我夫人隔壁,我想問問你,我夫人落水前幾日,可有何異常的舉?”
“異常的舉?”書生其實跟瑜珠接本不多,也不曾了解的習,要他回想這個,可實在有點難度。
只不過他看著眼前滿滿當當的一小箱銀子,里面足足有五十兩,夠抵他整整一兩年的開支,想不心也實在是有點難度。
他絞盡腦,終于道:“周兄要問此事,可算是問對人了,只不過,你不該來尋我,該尋的,是孫員外家那位夫人!”
周渡疑:“孫員外夫人?”
為了這五十兩銀子,書生正了正臉,義正言辭道:“是這樣的,那位孫員外的夫人呢,出揚州瘦馬,是城中出了名的善妒,但凡是生的有幾分姿的姑娘進了他們孫家府上,便免不了要兌。江姑娘憑自己的本事進了孫家做夫子,這本該是件高興的事,但江姑娘容貌清麗,不輸孫夫人,便難免惹人記恨。
自投江后,孫家的夫子一時又尋不得人,我前幾日去為學生們授課,正好又有了新的人選,想要推薦給孫員外,卻不想,去到廳中,恰好見其同夫人正爭吵的厲害。兩人正就江姑娘一事,爭的面紅耳赤,孫員外斥責孫夫人派人跟蹤江姑娘,將得跳了河,孫夫人卻不認,說什麼也不肯承認自己曾派人跟蹤過,但實際嘛……”
書生的話點到為止,周渡卻已經神凜然,揪著他破舊的領問道:“你說的這些,可都當真?”
“當,當真啊!”書生當真只是個瘦弱的書生,被周渡這種自小習武之人輕輕松松一拎便雙腳離了地面,惶惶害怕。
“周兄,我我我,我若欺你,便我下回科舉無門,仍是不中,終其一生,只是個窮酸秀才,碌碌無為……”他說話的聲音快要出淚水,著周渡的眼神里充滿了害怕。
周渡凝視著他,見他這種毒誓也敢發,終于肯相信一二,面如墨般黢黑,道:“待我去問過孫夫人,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這幾十兩銀子,便全都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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