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過一場春雨,消融了殘雪,園中四滴滴答答的落水聲。
廊檐下的小丫鬟順著回廊一路快跑,匆匆走進廳堂里,喜氣洋洋的福了福:“老夫人,大公子回來了!”
坐在正上首的榻上的老夫人尊榮華貴,聞言松了一口氣,連連點頭:“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堂下的眾人們也都跟著展笑。
挨著老太太撒的五姑娘笑嘻嘻的道:“前些日子大雪封山,阻了大哥哥回京的路,這才多耽擱了半月,早說過不會有事的,祖母多慮了。”
老夫人笑著拍了拍的手:“是我多慮了,羨兒什麼時候讓家里過心。”
正說話的功夫,厚重的門簾被小丫鬟開,一個頎長的形走了進來, 一白狐裘斗篷,長玉立,俊朗的面容如潤玉一般,清潤的眼底卻著幾分淡漠,如高山之巔的皚皚白雪,可不可即。
“祖母,母親。”謝羨予拱手行禮。
老夫人欣的笑了:“你這次領了皇命下江南辦差,一去三個月,辛苦了,事可辦的如何?”
“一切都好,孫兒已經去宮中向陛下復命了,只是這次回來正好遇上大雪封路,耽誤了些日子,讓祖母憂心了。”
“無妨無妨,你沒事就好。”
大夫人笑容端方:“這次江南鹽稅一案事關重大,陛下卻羨兒予以重任,可見重視。”
“羨兒向來是不讓人心的,只這婚事……”
大夫人立馬道:“不人家主來問,我也挑選了幾家,羨兒如今年過二十,這婚事的確也耽誤不得了。”
三夫人恭維著:“羨兒這般人才,滿京的閨秀都眼的看著呢,這些天永昌侯府,陳國公府,甚至長公主府上都派人送了帖子來,都有結親的意思。”
謝家是百年世家之首,謝羨予作為謝家的長房嫡長子,是謝家毫無疑問的繼承人。
而謝羨予也不負所,自小天資過人,才能超群,如今才剛滿二十,便已經在朝中站穩腳跟,此番甚至破了積弊已久的江南鹽稅案。
他的婚事,自然是炙手可熱。
老夫人看向謝羨予:“你可有中意的人家?”
謝羨予聲音沉靜:“但憑祖母和母親做主就是。”
老夫人笑著點頭:“雖說如此,你也該挑一挑,回頭讓你母親把人選送到你那里看看,這終大事,總也該找個合自己心意的。”
“大哥哥若是懶得挑,我來幫大哥哥挑便是!反正春也許多宴會,我定幫大哥哥掌眼!”五姑娘謝秀珠立馬道。
“你還是算了吧,回頭挑個跟你臭味相投的,進了門,咱家不得天天鬧騰的犬不寧?”
說話的人搖著扇子,笑容戲謔。
“小叔胡說什麼呢!”謝秀珠氣的險些跳起來。
“看看,看看,這丫頭脾氣了不得,往后嫁了人,郎君若是不如意,興許還要打人。”謝子洲嘖嘖搖頭。
廳堂里哄笑起來。
謝羨予微微偏頭,往后面淡淡掃了一眼,坐在角落的人也正笑盈盈的看著謝秀珠,沒有失落,也沒有看他。
老夫人笑著摟住謝秀珠:“好了好了,休要拿我們秀珠取笑,是還小,等大些了,定了親事,自然也穩重了。”
大夫人笑著搖頭:“老夫人別慣著了,不過說起來,秀珠的婚事也該上心了,都十四了,明年就要及笄了,也該早些挑揀個好人家。”
老夫人點點頭:“是啊,不單單秀珠,還有秀云,秀林兩個丫頭,也該挑揀著……”
老夫人頓了頓,突然又想起什麼,抬眼看向了安靜坐在末席的姑娘。
穿著最素凈的子,不似謝家的姑娘們穿紅戴綠,發髻上只兩只銀釵,素凈的一張小臉幾乎看不出什麼黛的痕跡,卻也掩不住那張絕的容,人堆里打眼一瞧,便是顯眼的。
“婉丫頭多大了?”老夫人突然問。
婉若愣了愣,低聲道:“我今年十六了。”
“都十六了,可憐你如今無父無母,這婚事都無人替你持。”老夫人嘆了一聲。
許婉若連忙起福了福:“婉兒幸得老夫人的垂憐收容,已經念萬分,婉兒愿守著老夫人一輩子。”
老夫人笑的和善:“當初收容你,是羨兒做的主,你哪里要念我?”
許家和謝家說是親戚,實則八竿子打不著,謝家一年到頭像這樣上門打秋風的所謂窮親戚數不勝數,最多打發一點銀子就送走,本沒機會見老夫人一面。
若不是謝羨予出面收容,謝家哪兒來的容之地?
婉若乖順的眸子里寫滿了激:“大表兄仁善,若非表兄做主收容,如今婉若還不知是何種境地,這份恩婉若自是銘記于心,念萬千。”
謝羨予沉靜的聲音沒有起伏:“舉手之勞,表妹客氣了。”
謝秀珠輕蔑的看一眼,不輕不重的哼了一聲。
老夫人見他們這般兄友妹恭的場面,欣的點頭。
“婉兒是個懂事的好孩子,但這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說起來馬上又是三年一次的春闈,不舉子也要京赴考,在里面挑一挑,興許也有不錯的人選,若能高中,往后也有個前程,回頭我讓人幫你留意著。”
婉若怔忪的抬眸,看著老夫人慈的笑,眸微閃,眼里不經意的泄出幾分向往。
忽然覺一道寒芒落在上,慌忙垂下眸子。
老夫人只當害,便也沒再繼續提了,只對三夫人叮囑著:“你替婉兒留意些吧。”
三夫人笑著,應的卻敷衍:“是。”
一個上門投奔的低賤親戚,給個容之所已經算是開恩了,還心的婚事?
真把自己當謝家的姑娘了不?
謝羨予突然起,聲音依然沉靜:“祖母,我先回去更。”
“去吧去吧,你這一路舟車勞頓也辛苦了,好生休息。”
“是。”
謝羨予拱手行禮,然后轉大步走了出去。
路過婉若的邊時,看到他擺上沾染的幾個泥點子,他向來喜潔,有什麼大事值得他這樣匆忙的趕路回來?
謝羨予走了,老夫人也乏了,擺擺手:“都散了吧。”
眾人起行禮,然后各自散去。
婉若走出壽安堂,便準備回自己的小院子去。
一年前帶著弟弟前來謝家投奔,謝家收容了他們,老夫人做主將靠近西苑的一個小院子給了住,那小院位置偏僻,只有屋舍兩間,但許婉若也很滿足了。
至住在謝家,和弟弟就能免欺凌。
因此這一年來,盡心盡力的侍奉老夫人,小心翼翼的周旋在謝家,以維持這難得求來的安寧日子。
踱著步子緩步走著,耳邊響起老夫人方才的話。
“婉兒也十六了,該嫁人了。”
“若是今年應考的舉子里有合適的人選,也替你留意著。”
若是能嫁人,若是能堂堂正正的嫁出去……
“表姑娘。”
一個悉的聲音響起,被驚的迅速回神,散了腦子里的思緒,揚起笑來:“慶安,怎麼了嗎?”
慶安低了聲音:“大公子讓小的來請表姑娘過去。”
婉若笑容微微一滯,又很快恢復:“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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