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人的聲音平淡徐緩，一字一頓，卻如牽連無數氣機，落在諸說呢過人耳中，則是轟然如雷霆，最後一個字落下的時候，那些被捆縛起來的僧人一下坐倒在地上，大腦一片空白，怔怔不能言語。

化佛爲道！

釋迦改爲天尊，菩薩改爲大士，羅漢改尊者，和尚爲德士？！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

人道氣運是無數蒼生的認可匯聚而的一力量，若是以人皇之份下令，改制改序，在人間蒼生眼中，佛門則爲了道門的分支，那麼他們認可了佛門的法脈，也會在這個認可之上再加上一步，那就是【這只是道門的一支而已】。

人道氣運如同一條洶涌流淌，正值汛時期的大江大河，自此及彼，而這道人所做的事，就是把佛門氣運直接併了這人間氣運當中，讓佛門的氣運爲道門氣運的分支，而道門又輔佐人間，譬如提綱挈領。

如黃河之東流海，其支脈自然也是如此。

道門如此，道門之分支安能做其他之選？

時間越是長久，人們越是認可佛門是道門分支這個觀點。

這樣佛門不但佔不到人間半點氣運，反過來佛門的氣運還有可能倒灌了人間。

往後，觀世音菩薩就會被稱之爲觀世音大士。

而降龍羅漢，伏虎羅漢，則是會被民間稱呼爲降龍尊者，伏虎尊者。

這些就如同是千里長堤之上一個個空，人們如此稱呼佛門的強者，一代如此，代代如此，乃至於後世千年，萬年，皆如此，到了那個時候，人們或許都不知道爲什麼要這麼稱呼佛門的這些菩薩和羅漢了。

可是這綿延千年，萬年，無數的人以道門賜予的尊號稱呼佛門的菩薩，羅漢，不也是一巨大無比綿延萬年的儀軌？

佛門氣運會到道門的侵蝕和影響。

而且是綿延不絕的那種影響。

幾如清水煮青蛙一般。

不激烈，不剛猛。

不斷絕！

時間越長，佛門甚至於有融道門的可能。

這，這是要斷佛門氣運的啊！

“你！！！妖道，妖道啊！！！”

“如此毒辣之計策！”

“妖魔，妖魔！”

那僧猛地掙扎起來，他是故意被抓住的，只是爲了順勢來到皇宮之中，此刻佛心震盪，猛地起，雙臂一震就震斷了捆縛住他的繩索，而後怒喝道：“汝之妖道，妖言衆，要壞我佛法無邊，今日貧僧拼盡全力也要你付出代價！”

當即綻無邊佛，背後顯金剛法相，雙手合十朝著齊無砸下。

李翟已拔劍。

那道人卻是神平和，擡手，五指白皙修長，穿了層層佛，按在了那僧肩膀上，下一刻，佛崩碎，如同有人間大勢流轉於此，道人只是用了兩手指就制住這僧人，而後無邊巨力之下，僧人以雙手合十姿態，下拜人間。

轟！！！

膝蓋深深鑲嵌地面，掙扎不出。

道人擡起手指，道：“貧道已退讓三次。”

“道門沖淡謙和，不願多生殺孽。”

“卻也不能再退半步了。”

那僧咳，道：“你，伱，你這樣的行爲，必然遭致諸佛之怒，引來無邊量劫，此墜無間煉獄之中，盡十八層地獄的諸多懲，方可以贖罪！贖罪！”

“而我等雖死，卻可以迴轉世！”

“於諸佛佛國之中，得無上大慈悲，大自在，大解！”

“十八層地獄？”

道人搖了搖頭。

那僧不知爲何，他心通似乎窺見了眼前這道人的一縷神意，那神意之中，有黃泉煉獄，無邊森，諸多鬼手持兵戈，高呼唱誦，有一人穿黑袍服，在司幽冥之中，佔據尊位，觀其面目，正是眼前之道人。

？！！！

僧人臉上的神一點一點凝固，死死盯著眼前下氣質溫和的道人。

心中掀起了波濤萬丈。

司幽冥之主？！

他方纔的震怒和詛咒般的言語，就像是瞬間乾了骨骼一樣凝滯住，作爲以【迴】爲核心教義的原始佛門狂信徒，突然間竟然發現，自己要面對的敵人，是管理迴轉世的司幽冥之主。

一瞬間大腦都有些停滯轉，諸佛，人間，司幽冥，道門，他似乎終於開始逐漸意識到，自己似乎捲到了某些恐怖的事當中，整個人安靜癱坐在那裡，不敢置信看著眼前道人，道人道：“汝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那麼，威武王，有勞了。”

道人轉踱步離開。

……………………

此刻的李暉已死，威武王李翟掀天下之怒，不殺諸僧，而是改易其服，大量的僧人要麼還俗，要麼爲【德士】，而原本諸佛的塑像，都是如同老僧一般，穿著尋常樸素的服飾，或者頭，或者以【磨髻】的方式。

是因骨隆起，其形如髻的意思，其實本不是頭髮。

《大般若經》言，世尊頂上烏瑟膩沙，高顯周圓，猶如天蓋，是三十二相。

威武王的命令下達之後，遍及全天下，所有的工匠都被髮起來了，此刻一位老工匠砸了砸，看著眼前的巨大佛像發愁，能不愁嗎？皇帝，下面跑斷，說是要讓所有的菩薩，佛陀像都留頭髮。

可這哪兒是短時間能搞定的啊！

做不完，本做不完！

旁邊的徒弟也是愁眉苦臉地，朝著自家師父道：“師傅啊，這家的命令，是要咱們在三個月裡面，把這佛門的塑像都給換了，可這塑像一個就得要雕個好幾個月，咱們兩個負責了十幾尊佛像啊，這沒法兒幹啊。”

老工匠翻了個白眼兒，手裡面的工在自己徒弟腦殼人上，咣噹敲了一下，沒好氣地道：

“沒法兒幹？！”

“嘿，瞧您說的，這事兒要是幹不了的話，我們兩個以後也不用幹了！”

徒弟像是沒有聽到自己師傅裡面的怪氣，大喜道：

“也就是說，往後都不用幹石匠這一個活兒了？！”

“屁，是你以後的腦袋都搬家了！”

老工匠大罵一聲，一腳踹在自己這個好吃懶做的徒弟屁蛋上，道：“今兒咱們要不能把這些個菩薩佛陀的腦殼做好，你和我的腦殼兒也就不用在脖子上呆著了！”

他這惱怒的一下，把徒弟都給踹得坐在地上，這徒弟捂著屁，想著被窩兒裡面剛剛過門的媳婦兒，實在是不想要和自己這個乾瘦乾瘦的師傅一起，對著石頭刻個三個月，隔壁那老王頭的眼睛可還發亮著呢。

怎麼才能夠點兒功夫呢？

他發呆著看著自己手裡面的任命書，裡面的要求是【留髮頂冠】。

留髮……

他視線垂落，落在了佛門所謂三十二相最後極尊貴之相的【磨髻】之上，年輕人心思活絡，忽而一個閒的法子在他的心底升起來，他騰一下坐了起來，看著那佛陀像，眼睛越來越亮，忽而用手了下自己師傅，道：“師傅，我想到法子了！”

“哈？啥法子？！” 年輕學徒指了指【磨髻】，道：“師傅，你看這個疙瘩頭，像不像頭髮？”

老工匠知道些佛像知識，口罵道：“這玩意兒是疙瘩頭，不是頭髮……”

他的聲音忽而頓住，年輕學徒也頓住，他們看著那髻，忽而沉默。

而後異口同聲，呢喃道：“真像啊……”

“要是上面再刻一點發的紋路，就更像了。”

兩師徒彼此對視一眼，旋即一個共識自心中浮現出來。

要不然……

個懶？

似乎是這個命令給出的時間實在是太短暫，而工作量又實在是太多太重了，廣大勞百姓卻其實都有著某種，備共識的懶聰明，只是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的小小懶，卻讓佛門塑像風格在此刻劃開了一條壑。

在此之前，佛陀【磨髻】，是髻，沒有髮紋路。

在此之後佛像髻之上，皆有髮紋路，如蓄髮。

其中諸菩薩之中，觀世音菩薩稱大士，文殊菩薩，普賢菩薩，彌勒菩薩，皆以蓄法束冠的姿態留存於後世，唯彌勒菩薩後世佛，乃避開了髻這一點影響，其菩薩姿態有發冠，佛陀姿態則爲了難得的頭佛陀。

而地藏王菩薩因爲始終沉睡。

不曾參與諸事，有道人開口爲其開。

是以，地藏王爲諸大菩薩當中，唯一一位維繫著僧人不蓄髮之姿者。

塵世有大變，涌如長河。

人間九州，過於浩大，這樣一個命令傳遍天下，而後得到徹底的執行，哪怕是有著威武王的軍令，也是耗費了月餘的時間，人間的樹木吐出綠芽，而綠的綠芽展長，變了墨綠，百花盛放，而後逐漸凋零。

人間已到了六月時間，老青牛都覺到天氣逐漸變得炎熱起來，守藏室外面懸掛著的鈴鐺在風中晃著，傳出了一陣陣很好聽的聲音。

帶著兜帽的小龍探出小腦袋，認真觀察著那個地方，滿臉都是自信。

來自於小龍的飛賊踩點日誌，其之八——

最近踩點那什麼守藏室，屋子裡面多了個人。

原本是兩個，後來那個長得怪漂亮的男人離開了，這地方里面就只有四個人。

哼哼，才四個！

一個看上去年輕的小道士守藏史。

年輕無力，總是看書，一看就是不怎麼鍛鍊，手無縛之力的模樣！

一個小不點，喜歡吃果子的小道。

哼，本姑娘覺得一個棗子就能把他拐走！

一個看上去懶洋洋的大漢幫傭，沒事兒喜歡嚼黃豆，看著東方發呆，要麼就是捂著心口，一副好像要嚇死的樣子，搞不好有什麼病，下次帶著去看看大夫。

還有一個一臉虛弱的中年道士，每天就是灑掃，還有點燈而已。

哼哼，一個個的老弱病殘，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優勢在我，優勢在我！

四個就算是一起上，我龍娘娘也是毫不怕的！

小龍點了點頭，覺得自己該上了，只是這個時候，忽而卻見到那邊的道人擡起頭看過來，那眉宇當中有了一凌厲，倒是讓小龍給嚇了一跳，子都僵住了下。

齊無的視線似乎循著因果氣運的變化，窺見了遙遠極西之地的變化。

諸佛正在一位佛陀面前訴苦。

“那太上玄微，太過過分，我等有佛陀去，他斬佛陀；我等有僧衆去，他排斥僧衆，我等建造爛陀寺，他尋找人來除去了爛陀寺；我等要尋他討個公道，卻被一小道攔截在邊關之外。”

“要幫助人皇復甦，人皇卻又自盡。”

“而今我一退再退，我等不，菩薩不，讓尋常的僧人人間傳法。”

“他卻要毀我形象，改吾尊號！”

“讓諸僧道門，斬我氣運，斷我法脈，如今之事，忍無可忍，該當如何？！該當如何啊！”

【無量壽智明如來】坐於蓮臺之上，也在諸佛的環繞之中，閉目不言。

這無數的訴苦聲音循著眼不可見，大品都難尋的線，飛了三十三重天闕之外，飛了南極長生天之中，飛南極長生大帝耳畔，這位天地極致之一微微擡眸，頗多讚許，道：“……直接化佛爲道，釜底薪，倒是有些狠辣。”

“倒似乎有幾分伏羲的味道了。”

“只是可惜，汝從氣運上斷佛門之未來，那麼倒是讓這人間之爭鬥，化作了佛道之爭鬥，從這一點上看的話，卻又有些眼太低，格局太小；況且，以小博大，汝以此法絕佛門之後續，那若是我不顧汝之智計，以力橫推，你又如何？”

在南極長生大帝的眼中，這就是那太上玄微步步爲營，人間氣運日日提升，鼎盛，推人道大興之勢，只是長生大帝也已經有頗長時間不曾見到那年道人，倒是有些訝異，爲何他能令人間氣運如此之變化？

難道說，是覺醒上古脈了嗎？

過去了這麼久，先天人族脈到了他這一步，早該破碎了纔是。

佛門是南極長生大帝的一步子，也是他的化所佔據的氣運，是他的資糧。

先前可以作壁上觀，現在卻不行了。

南極長生大帝控那一道道白線。

【無量壽智明如來】緩緩睜開眸子，諸佛討論聲音戛然一滯，看著他。

【無量壽智明如來】溫和而誠摯道：

“諸同修之苦，吾已知之，此計畢竟是我所出，而今失敗，也該貧僧承擔責任。”他緩緩擡眸，看向人間的方位，角浮現出一和南極長生大帝極相似的微笑，溫和道：

“吾當一會那玄微。”

先是佛門設局，於人間邀戰道門；而後退一步，是爛陀寺諸菩薩；再退一步，諸佛來而被退，寺廟被破，佛像被毀；在此刻，佛門道門皆是到了最後繃的一步，直到此刻道人和人間【化佛爲道】，徹底發。

這一件一件事的影響疊加在一起，最終化作浪濤，氣勢越來越足，力度也越來越大，如一線越拉越，終究迫那潛藏於佛門之下，做壁上觀，藉助佛道之劫的氣運，讓這一化也就佛門大品之上尊位的南極長生大帝有所。

不可不了。

再不，自在過去的佈置便要給那小輩掘斷了。

他起，走下蓮臺。

而後邁開腳步，朝著人間界走去。

一步一蓮花，一步一雷霆。

氣勢若奔雷！

直指人間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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