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本是來此地尋自己那位常常神出鬼沒的父親,卻沒有想到這老樹之下坐著下棋的,卻並非是老龍王,而是一名看上去年的道人,青年微微擡眸,本就過去喝罵一番,讓那道人滾開。
可擡頭的時候,那年道人眸如電,卻又平和,沒來由平添一懼意。
於是邁出去的腳又收回來了。
手中之摺扇點了點一側的護衛,喝道:“你,去讓那道人起開。”
“這是本王爹孃年輕時相會的地方。”
“他一個出家人,速速離開!”
“啊這……”
那豪的侍衛遲疑,瞅了一眼那邊的年道人,見那年道人一藍道袍,前棋盤虛幻,分明以道門極純粹先天一炁所化,一側還有劍匣,風吹樹,道人眸平和,然已有三分劍意升騰,於是心裡面都在打鼓。
這,這等事。
你怎麼不去?
可這樣想著,他還是緩慢地走到了那一顆大樹之前,尚且還有七八步遠就停下了腳步,遠遠地拱手一禮,極客氣地道:“道長請了,這地方原有一老者,常在此下棋,不知道道長可知道麼?”
見到年道人頷首,他繼續道:“那是我家老太公。”
“今日不在,我家公子想要過來看看。”
年道人手中拈著一枚黑棋落下,淡淡道:“這只是下棋的地方。”
“讓你家公子過來。”
“若是能夠下贏了貧道,貧道自然讓開。”
那護衛無奈,只好回去稟報,那俊朗青年的眉頭皺起,他的格之中有青年龍族素來有的那種傲慢和霸道,以及三五分的暴躁,於是冷笑三聲,道:“有點意思,正好在越連清走了之後,無人陪我解悶,今日倒是見到了個狂妄道士。”
“與我比棋?”
“哈,走,去打他的臉。”
這青年大步走來,袖袍一掃,掃去了幾份落葉,這才落座下來,年道人看到他的神輕蔑,眉宇之中三分狂傲,這青年也在打量著眼前的藍道人,而後冷笑道:“由我來執白先行,當真不怕吃虧?”
“來。”
他重又落子下棋,齊無收回視線,平靜地對弈,他們下的還是當時齊無和那老人對弈的千古殘篇,這白青年因爲父母的原因,自年的時候就喜歡下棋,一直到現在,可以說是棋藝湛,中州府城裡面沒有誰是他的對手。
也因此,一開始對於下棋這件事,頗爲自傲輕慢。
但是伴隨著棋路的推進,他的臉就漸漸變化了,逐漸變得凝重,直至最後的難看。
年道人落下最後一子。
棋盤上已經形了斬龍的局面。
淡淡道:“下完了,伱敗了。”
白青年神鐵青,著手中的摺扇,冷笑道:“再來一局!”
年道人擡眸,如他所願。
白青年越下越快。
出奇招。
走絕妙。
但是卻敗得一次比一次快。
似乎眼前這年道人已經想清楚了什麼,最終下棋的時候一步比一步凌厲。
也一步比一步決然,不再如同第一局的時候那樣還有遲疑似的。
最後第七局之中,才過數子,年道人手指按著棋子,而這白青年看著這棋盤許久不曾言語,已經看到了那斬龍的死局,最後把這棋子放下來,這眉宇之間三分傲氣的青年吐出一口濁氣,按著棋盤,忽然嘿然冷笑一聲,道:“專門等在這裡。”
“專門和本公子下了七局斬龍棋局。”
“道長恐怕是有什麼話要給本王說吧?”
年道人擡眸看著這一切的禍因。
至是明面上的禍因。
不帶有多的緒,語氣平和道:“不算蠢貨,爲何做蠢事?”
他想要開口,但是這件事紛如麻,又要如何開口,而且做到了這一點,眼前這龍王也應該也猜到了什麼,起提起劍匣,那白青年喝一聲不準走,踏步往前,年道人背起劍匣,劍匣打開,殺賊劍連鞘飛出,直倒轉以劍柄擊在了這青年腹部。
一巨力擊得龍子後退數步,而殺賊劍也重新了劍匣之中。
年道人轉離開,始終不曾回頭。
老龍王,敖流老先生,是職了。
在龍王之位,卻沒能完龍王的職責。
眼前的青年龍王,縱然因爲不是涇河龍王,只是代行職責,能免去一死。
也必有重罰。
這七局斬龍局,從一開始的遲疑到最後的決然,他似乎終於下了什麼決定,若無對錯的話,那麼需要的選擇在於自己的心,做出選擇,承擔選擇,以及,年道人終於明白了那位大慈大聖,聚雲靈妙公眼底悲憫和不曾說出的話。
並沒有對錯,重要的是抉擇。
以及,抉擇之後的東西,要懂得承擔在背後。
若是斬老龍王,那麼恩仇,因果,也要一肩承擔。
敖流老先生對於那七百萬人有大恩,自己斬他,無論是有何等正當的理由,那麼對於那七百萬人來說,或也是仇,世界上事連綿,許多事之間都有聯繫,猶如大網,此其中,則是對是錯,也很難說得清楚。
是所謂劍塵網,則鈍其鋒。
無愧天地,無愧我心,便是對的。
年道人抿了抿脣,要先回報敖流老先生的恩,再說其他。
做了。
不要後悔。
持劍遵道而行,是修道者。
也在這個時候,齊無明白了。
這並非是【劫】,只是【劫】的開始。
這白青年捂著腹部後退數步,被這殺賊劍橫擊了一次,卻也不曾傷,龍族本就是天生的強大種族,雖然生長緩慢,但是上限和下限都極高,只要是年的龍族,都有人族真人層次的戰力。
“哼,不知所謂!”
“回去了!”
“老頭子不在,我們自己喝酒!”
這白青年冷笑數聲,但是心中作何想,卻又無人知道,他回到了水府之中,本要喝酒,可是最後還是提著酒,去拜訪了早已經退下職責的丞相,那位老似是有一玄武之脈,壽數倒是綿長,見到了龍子來拜訪,自是極欣喜不已。
便去取了些清拌水藻,清炒魚蝦之類的小菜,只在這頗清淨的地方和龍子閒聊。
“當年我還記得,殿下還如此地小,就騎在老夫的肩膀上玩鬧。”
“一眨眼,就已經這樣大了嗎?”
“還真是歲月催人啊,當年龍君的夫人也還在呢。”
老心中慨。
龍子只是如常回應,最後似乎無意地詢問道:“丞相,我纔剛剛接過了父親的職責,對於有些事還不大瞭解,今日來拜訪你,還是想要問問看,若是下雨的時候更改了數目,可是什麼大事嗎?”
老烏喝酒,已經有了五分的醉意,回答道:“哈,那自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降雨多,多隨水神們決定,只要不要過於恣意,讓乾旱之地變得水多,讓水草茂之地一年不落雨,都沒有什麼大的問題。”
白青年稍鬆了口氣。
老烏又喝了口酒,醉醺醺道:“除非是特別的,比如說三千六百年落雨之陣之類的大事,那可就不行了……”
白青年的神微有蒼白,強自笑道:“這,陣法所要的是有無之間,只要下雨了便是,難不是一滴都不能做錯的嗎?哪裡有這個道理?”
老放聲大笑起來道:“陣法之事,哪裡能有半分的含糊?”
“陣法猶如給人治病下藥,多一分一分,有時候只是藥不足的問題;可是有的時候,那可是會直接令藥變毒的,陣法同樣如此,一個不好,非但是陣法失衡,甚至於有可能引起連鎖的變化。”
“如同春日薄冰,一碎裂,則碎裂,頃刻之間,百里長河之冰都會剎那碎。”
“千里之堤毀於蟻,不可不察也。”
老笑聲戛然而止。
他一雙眼睛死死瞪著眼前的龍子,失聲道:“你,你你你……”
“你改了陣法?!”
剎那之間,老的酒直接就醒了!
直接出了一的冷汗。
白青年沒有回答,只是嗓音沙啞道:“所以說,這會怎麼樣?”老烏站起來,來來回回地走著,臉上的焦急之已極大,猛地轉,厲聲呵斥道:
“這,這該如何是好?這該如何是好啊?你,你你,平日裡下雨多些些隨意無妨,這種事上含糊,那可真是找死!”
“斬龍臺上走一遭都是最輕的了!”
“眼下你父親要被你害死了!”
白青年面驟變,道:“父親是因爲錦州落雨之事,不得不閉關這才由我暫代。”
“祂也要這麼大的懲?”
“當年錦州諸山川水神都因此事而創不敢出手,父親他見衆生,不忍見其死,這才引水解旱,又消弭了那一突然出現的火煞,按理來說,他不知此事,該會從寬置纔是……”
老邁的丞相語氣裡面幾乎有幾份恨鐵不鋼,道:
“你要和北極驅邪院說從寬置?!”
白青年面蒼白:“北極驅邪院……”
“此事,竟然如此之大……”
老烏看著眼前青年,已不知該說什麼,眼底實有悲痛,誰能不犯錯?年無知的時候,也往往會有一念之間,聽信讒言,行差踏錯惹下禍事的時候,可是這樣的禍事如此大,大到了誰都兜不住的況。
他忍不住嘆息道:“的確,你父若是把這些事說出去,應該會活下來。”
“有功在前,又是不知者,雖有職之嫌,卻非是主惡,一次天打五雷轟的重刑,雖不知道結果如何,至可保命。”
“但是那代表著你就是被誅殺的目標。”
“斬龍臺上,千刀萬剮也是輕了的!”
“不如這樣,你和你父親一起承擔責罰,這樣的話,你們兩個恐怕都會重刑。”
“天打五雷轟,甚至於可能會被斬去了龍神之軀,但是至可迴。”
青年龍王面蒼白,想到了那雷部刑法的事,不由地心中恐懼不已,軀本能恐懼著抖不已,他踉踉蹌蹌站起來,端起酒的時候,子還在因爲巨大的害怕和畏懼而慄,那老還要說什麼,忽然察覺到不對,周圍忽有大水流,將這丞相直接困住。
老面驟變,想要說什麼,卻已被直接封印起來。
白龍子抖著喝完酒,而後一咬牙,重重將手中的杯盞砸在了桌子上,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面扭曲:“沒有事,沒有事,老頭子他已經活了上千歲這麼長的時間,現在又老又殘又弱,是個沒用的老東西了。”
“對,對,他已經沒什麼用了。”
“我比他更年輕,更有潛力。”
“對,對,是這樣……”
他站起來,看著神憤怒,猛烈砸著封印的老烏,還在呢喃著那些話,而那些話讓在這涇河水系活過千年的老憤怒地不能自已,可是他只是活了長些,法力神通,本打不破此刻在水府的年輕龍子。
門外的護衛們看到白龍子獨自出來。
不由地詢問道:“公子不是來這裡邀請老丞相一併去慶賀的嗎?”
白龍子回答道:“是,但是老丞相倦了,要休息休息。”
護衛不曾疑,只是憾道:“啊呀,這樣嗎?本來還想要再和老丞相多喝上一杯的,看來這一次是沒有機會了。”
“往後自會有機會。”
“現在,回水府,且起歌舞!繼續飲酒!”
“哈哈,好!”
雖然距離大年尚且還有七八日的時間,但是這涇河水府卻是熱熱鬧鬧大醉了一場,有好歌舞,也有好酒,自是歡暢不已,而後白龍子想到了這一次的簍子,令屬下去取來了各類珍寶珍奇,卻是前去了負責水神的蓬萊司,將這些寶都饋贈給那些掌管水府的員。
言說他日若是不小心有罪落在諸位手中,可要從寬一些。
而後又帶了極大極多的酒,珍珠,寶玉,前去拜訪了蓬萊司主司真君,微一深拱手,蓬萊司主司和北極驅邪院並不互通,只見這青年龍子前來,笑問是有何事,卻見那龍子取出了諸多的寶,蓬萊司主司真君神頗有玩味,笑道:“是何事,需要如此多的贈禮?”
“不說出來,我可不敢收。”
“只希真君行個方便。”
“哦?什麼方便?爲何不讓你父親前來?”
白龍子端起酒來,笑罵道:“老頭子他已經活了上千歲這麼長的時間,現在又老又殘又弱,是個沒用的老東西了!”
“我比他更年輕,更有潛力。”
“所以……”
白龍子聲音微頓,然後回答道:
“七年前開始,一直到如今。”
“涇河龍王,就是我。”
“這些文書上面寫著的正是證據,老東西活了上千年,也時候讓位了,我只是來此提卷宗,希真君更改水名字而已。”這不是什麼問題,蓬萊司真君看了看卷宗,確實是七年前開始,行雲布雨,調理水脈的便是眼前的青年了。
這是符合規矩的,於是取出了蓬萊司的天書。
那青年面蒼白的沒有了一的,提起筆的時候手都在抖,甚至於如果不是喝了酒,這巨大的恐懼讓他難以握筆,他左手擡起按住右手,在這水卷宗之上做出了更改——
害怕是害怕的。
算是年的龍,尚且還不曾經歷過什麼風波,直面生死,自來尋死,當然恐懼。
但是真龍有真龍的活法,真龍也有真龍的死法。
龍族大都倨傲。
無傲氣者,不過只是蟲子罷了。
做了,錯了。
我認。
是生,是死,由不得旁人來替我頂罪。
他吐出一口氣,因卷宗符合要求,證據確鑿,又有老一代涇河龍王的水印璽爲依憑,自可更改天數,落下筆來,卷宗之上的流轉。
【中州·涇河龍王】——
敖武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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