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有接孩子放學的家長都會多看他們幾眼，然后告誡自己的孩子見他這樣的社會敗類就躲得遠遠的。

聞祈索連便宜的助聽都不戴了，直接為徹底的聾子，也不去學說話了，天就是窩在網吧通宵，有人找茬就跟著他那群不流的“朋友”去干架，打出一傷，然后回了車庫倒在擔架床上就睡。

似乎連飯都不用吃，靠消磨時間慢慢把自己耗死。

車庫里悶，那時候聞祈唯一的好就是養魚養花，魚他還好好養一下，但是似乎特別恨自己養出來的漂亮的花，每年春天花一開，他就冷眼將花連拔起，得稀爛再扔進垃圾桶里。

因為自己是即將枯死的花，所以也不容許別的花比他漂亮、更招惹視線。

鄧林卓實在有些看不過去，半夜里拍開燈，指著聞祈額頭和膝蓋上覆蓋在舊傷上的新傷吼人：“你早說你想死，我何必求我老爸給你搞進學校里？”

天花板墻皮破裂，吊著的燈泡搖搖晃晃，聞祈聽不見，鄧林卓吼再大聲也沒有用，他只會裝死，第二天照舊活一灘爛泥。

鄧林卓氣得不行，扯著他的領子把人拽起來，聞祈累得不太想理他，他要是還手的話鄧林卓得吃不小的苦頭。

他知道聞祈看得懂口型，于是著他看懂自己說的話，鄧林卓找不到別的理由激勵他，只能扯一點舊事：

“如果有一天茵茵回來看見你這樣，只會裝作不認識你。”

聞祈翻著沒什麼活氣兒的眼珠子，終于了，他手上沒什麼勁兒，比劃的作松散，一手直，左右擺幾下，沒一會兒，另一手掌心向下，由外向揮。

鄧林卓看不懂，他煩心得把人撂在床板上，找了筆和本扔給他：“我看不懂你比劃的，寫字！”

聞祈咬開筆蓋，直接把本子撐在手掌心寫，筆跡抖得像痙攣的蚯蚓：【不會回來。】

停頓一下以后他又寫：【會恨死我，而我也恨。】

這話說得鄧林卓不著頭腦，他問：“為什麼？”

聞祈的子定了很久，緩慢落下筆尖：【我利用了，騙了我。】

寫完后他一蹙眉，直接把所有字糊一團，然后把本子扔到鄧林卓上，背過子繼續裝死。

鄧林卓撿起本子，艱難地從一團團黑筆墨里辨認出幾個狗爬字，他拎著本子在原地站了很久，在那頁紙上落下一行字，拍在聞祈腦門上。

聞祈手抓下來，看見一句“之前跟著我老爸去海城送貨，在海城二中門口看見媽媽接放學了。如果我告訴你現在就在那里，你會去找嗎？”

鄧林卓認不出江稚茵，但認得出江琳，小時候常來福利院看孩子的家長沒幾個，江琳算常客，他有印象。

聞祈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眼睫了一下，還是滿心怨恨地把紙撕碎片，往后一甩，然后把整個人都窩進被子里蒙住，連一頭發都沒有出來。

王留下的拆遷款他沒資格用，如果想存一筆去海城的錢，聞祈需要打工。

后來好幾次，趙永偉在他面前罵罵咧咧，說誰誰誰又惹他了，他一定要去學校門口蹲他報復回去，直接命令聞祈到時候負責牽制，他去手。

滿網吧都是嗆人的煙味，趙永偉給他遞一煙，聞祈懶懶推開，看著花花綠綠的游戲界面，覺得好空，好沒意思。

趙永偉又跟個大爺一樣催他，讓他晚上跟兄弟一起去蹲人，聞祈擺了幾下手表示不想去了，扔了鼠標起要走，剛站起來，突然又想起什麼事，在電腦上敲了幾個字給趙永偉看：知不知道哪里可以打工？

趙永偉咬著煙，手里還拎一罐啤酒，狐疑問他要干嘛，聞祈直截了當打字：缺錢。

他想了一下，給聞祈推薦了對街的一個小臺球館，讓他學幾招就能去了，因為那家老板看臉，喜歡招臉好看氣質好的站在旁邊招呼客人，至于什麼打球的技，學兩招花架子會耍酷就行，總有人會買單。

主要是活兒輕省，來錢快，就下午到凌晨那段時間在店里待著招呼客人就行。

聞祈稱病休了一年多的學，存下一點錢，給自己換了更好一點的助聽，然后著剩下的七八百塊錢坐火車去了一趟海城。

那時他渾空空，口袋是空的，眼睛里也是空的，自己也不明白攢一筆錢來海城見一面到底有什麼意義。

時間已經過去太久了，人的面相也都長變了，茵茵興許早就認不得他了，而且他現在連一句流利的話都說不出來，又能做到什麼？

盡管心里這樣鄙夷著，但聞祈還是到了海城，只穿一件單薄的黑帽衫，一件薄絨的牛仔，下車后直接去了鄧林卓所說的海城二中的校門口。

海城的氣溫要低好多，聞祈覺自己出了一點冷汗，四面一刮起風，皮上都長起了皮疙瘩，他鞭著手，繼續靠在門口的墻邊站著。

抬一抬頭，聞祈發現的學校里種了好多梧桐樹，樹枝出墻壁，遮在他頭頂。

就是在他抬眼的瞬間，江稚茵挽著朋友的手跟幾個人三兩群地出來，一邊笑一邊夸張地比劃著。

“茵茵你好搞笑。”朋友評價。

聞祈子僵了一瞬，緩慢偏頭往這邊看過來，江稚茵扎著很高的馬尾辮，一只手挽著朋友另一只手著書包肩帶，站在對面的孫曄提議著：“今天有圓月，要不要去爬到梯田那邊去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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