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你不用擔心。”

 墨承影握著沈雁歸雙手，放在自己口，一雙眼睛看著，仿佛要將融化了去。

 “那不是什麼要的人，只是阿娘生仁善忠厚，背了人命在，自覺有罪，這才被要挾一生。”

 四月枝頭的葉，還帶著意。

 山風拂過，斑駁的影落在二人上。

 沈雁歸瞧著地上漸近的影子，腔被心臟砸得咚咚響。

 設計留下赫連玨、帶他出京圍獵，不是為了讓他游山玩水、陶冶，而是要讓他和他的爪牙留在這里。

 就如同，他想讓墨承影永遠留在這片山林一樣。

 這兩日他匿營地，一點蹤跡也沒被發現，可見營中有人在幫他。

 費了這麼大功夫，沈雁歸可不想在這里功虧一簣，一個勁兒使著眼，示意江焰過來了。

 可擔驚怕的顯然只有。

 墨承影并不松手，他繼續道：“阿娘不是敵國大長公主，你的心也就可以放下來，再不用被呼延玉威脅。”

 “是又如何？王爺還怕我跟他跑了去？”

 江焰的語氣倒是與沈雁歸平日無異，頭去瞧，卻只見墨承影閉著眼，下微揚。

 沈雁歸正彎腰系著腰帶，臉被藏在暗影里。

 兩人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只有玉帶鉤總是對不上。

 昨兒夜里，墨承影就已經著人傳話下去，說是今日要同眾臣一起，去滿月湖共賞春。

 滿月湖與營帳只隔了一小片稀疏的林子，步行一公里便可到達。

 之所以選在此，是為了將所有人支走，讓破山有足夠的時間，帶親隨挨個搜查營帳。

 墨承影出來了，有了明確的去，營地便不可能再有一個攝政王。

 不管赫連玨是要換個容貌、還是用他自己真實的樣貌，墨承影那張臉皮必須得從他臉上撕下來，包括那不知道從哪里得來的裳。

 營中各帳飲食皆有記錄，綠萼先前說是挨打，其實是遵照指示，去查所有記檔。

 哪個帳子里，這幾日的吃食比前幾日多，都會被一一列出來。

 這些被列出來的營帳，將會為重點排查對象。

 即便找不到赫連玨，找到那些可疑品，那也是一樁收獲。

 春宴定在申時，眾人未時便已出發過去，湖邊立了幾頂帳篷，草坪上順次擺放桌椅，還搭了幾個火堆烤鹿、烤兔、烤飛禽。

 蒼旻烤完飛禽走，便一瘸一拐帶著人在旁邊搭著架子，為晚上的篝火做準備。

 他手下的人不滿道：“百夫長如此忠心為攝政王，攝政王卻為了個人，不分青紅皂白懲罰您，實在將士們寒心。”

 蒼旻看了眼宴席，“哼，那可不是普通的人，那是王妃，連破山大人都了罰，我算什麼？”

 這些牢很快便傳到赫連玨耳中。

 席間歌舞已經換了幾，攝政王與王妃并排上座，沈雁歸跪坐在江焰側后方，按照江焰的要求，為布菜斟酒。

 墨承影終究忍不下去，手指向沈雁歸，“你，到這邊來。”

 沈雁歸和江焰再度齊齊看向墨承影。

 江焰心下生疑，“王爺，您這是？”

 “一個山野啞，連話都說不出來，哪里曉得你吃什麼？礙事兒。”

 墨承影瞥了沈雁歸一眼，好像真真兒妨礙了自己，又極寵溺對江焰道，“本王要親自為你布菜。”

 他用刀割了一片方才烤好的鹿，沾了醬料放到江焰盤中。

 “‘得比目何辭死，只羨鴛鴦不羨仙’，看到皇叔祖父和皇叔祖母，孫兒才曉得，古人誠不欺我。”墨策舉杯敬酒，“孫兒在此祝愿皇叔祖父和皇叔祖母螽斯衍慶、鴻案相莊。”

 群臣趁機跟隨，說些天長地久的吉祥話。

 墨承影左手舉杯，笑著與群臣共飲，右手卻放到江焰背后，朝沈雁歸勾了勾。

 沈雁歸莫名有種……的覺，選擇視而不見。

 墨承影眉頭微皺，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往江焰邊坐了坐，假意夫妻杯，右手不期抓住沈雁歸的手。

 的手指纖長，卻被他一掌握。

 大手抓小手，他指腹著的掌心，甚至得意得還想晃上一晃。

 沈雁歸哪里敢？

 不聲往江焰邊挪了挪，將自己半副子擋住，墨承影卻趁機將的手抓得更。

 殘水，半江瑟瑟半江紅，日暗淡，火把點燃。

 墨承影著墨策旁的子，“本王記得皇孫妃似乎有孕？這是……”

 墨策連忙回答：“回皇叔祖父的話，拙荊上月誕下一子，不便出門，這才帶了側妃過來。”

 “一子？”

 墨承影側臉看向江焰，手了沈雁歸的手，毫不掩飾自己的羨慕，“夫人是不是也該為為夫生個小王爺？”

 江焰拳輕敲，往墨承影肩頭一靠，道：“王爺。”

 驟然了遮擋，沈雁歸嚇得扯回自己的手。

 酒酣耳熱，眾人獻藝。

 有人一展歌，有人翩翩起舞，鼓瑟吹笙、詩詞行令，人群中不知是誰大著膽子提議，請求王妃表演一曲。

 旁邊吃醉酒的馮婉言喃喃搖頭道：“聽不得聽不得，王妃的琴要命。”

 聲音不大，卻足夠將眾人嚇個激靈，一個個的余盡瞥向攝政王，小心打量著上位者的臉。

 “看了一下午的舞蹈，倒人有些乏了。”

 墨承影主解圍道，“本王記得婉側妃的琴藝不錯，不如為本王伴奏。”

 眾人一聽“為本王伴奏”都來了神，“我等何德何能，竟能瞧見攝政王親自上陣？”

 “今日宴席一開始，本王就說了，不分上下、盡興為佳，眾人想看王妃表演，可本王王妃一向斂持重，本王不得要陪同一起，才愿出來。”

 墨承影端的是至至的好夫君，他側臉看向江焰，“本王記得王妃槍法一絕，不如當下比試一番？”

 江焰不好推辭，點頭答應。

 二人帳更，沈雁歸連忙起跟上，卻被人誤以為是伺候席宴的尋常丫鬟，將托盤放到手上。

 “這些是方才烤好的，你端去席上給諸位貴人。”

 看了眼帳篷，就近將盤子放下，卻聽皇孫好奇詢問。

 “你是什麼人？怎的今晚一直跟在王妃后？”

 旁邊的鄭金福瞧著也覺得奇怪，“是啊，王妃邊不是一向都有綠萼姑娘伺候嗎？你是哪里來的？”

 沈雁歸啊啊哦哦，手指東指西，試圖解釋，卻沒一個人能聽懂。

 江佩蓉同沈圓圓耳語兩句，小圓圓立刻走過來。

 “茶兒，不會說話，但是救了我姐姐，會醫，所以留在姐姐和姐夫邊伺候。”

 墨策客氣道：“原來是王妃的救命恩人，多有得罪。”

 沈雁歸福一福，搖了搖頭。

 “你不？我跟阿娘這里有好些吃的。”

 小圓圓小手一牽到沈雁歸的手，另一只手便也握了過來，驚喜道：“茶兒姐姐，你的手跟我姐姐好像。”

 將沈雁歸拉到江佩蓉旁，“阿娘阿娘，茶兒姐姐跟我姐姐好像。”

 “哪里像了？不許胡說！”

 江佩蓉一把將沈圓圓拉過來，將的手掰開，“兒茶，不茶兒，坐好。”

 沈圓圓哼哼唧唧被迫坐好，小手卻不安分，非要去拉沈雁歸，才到一手指，便被江佩蓉拍了一下。

 “再胡鬧我明天就送你回去。”

 沈庭已經給沈圓圓請了先生，這要是回去，便得日日讀書、寫字，一向無拘無束慣了的，實在坐不住。

 是以聽到阿娘說要送回去，立刻坐好。

 旁邊的人忽然開始竊竊私語，一個個目向帳篷。

 “王爺和王妃真真兒是如膠似漆，這點功夫也要……”

 沈雁歸跟著眾人轉頭的方向看去——

 火將兩人的影子，投到帳布上，他低著頭、踮著腳，二人擁吻，從站到坐。

 “影有錯，眼見未必為實。”

 江佩蓉將鹿盤子推到沈雁歸面前，心里有許多問題想問，只是千言萬語化一句，“兒茶姑娘也吃些吧。”

 沈雁歸低下頭，手去拿鹿，另一只手卻被江佩蓉捉到桌下，試圖手。

 “別。”

 沈圓圓坐在阿娘懷中，撅著小道：“我沒。”

 江佩蓉搭著沈雁歸的脈搏，開口哽咽，張了張，聲音喑啞道：“你這幾日到底吃了什麼？怎麼會……”中毒。

 還不止一種。

 沈圓圓掰著手指頭數道：“我這幾天吃了鹿、兔、羊、、鴨……”

 沈雁歸反手握著阿娘的手，手指點了點，表示自己沒事。

 “你該知道，這些東西在存在越久，對傷害越大……”

 沈雁歸的手了，江佩蓉看著周圍的人，不敢多言。

 忍著心疼道：“今夜陪阿娘睡好不好？”

 江佩蓉是讓沈雁歸今晚去找。

 沈圓圓歪了歪腦袋，“好呀！圓圓要天天跟阿娘睡在一起。”

 湖邊的篝火被點燃，馮婉言洗了把冷水臉，正坐在對面調琴，里嘟嘟囔囔說著什麼，不時搖一搖頭，使自己保持清醒。

 沈雁歸回手，悄悄退了出去。

 攝政王和王妃出來了，廣袖長袍換窄袖勁。

 琴聲起，二人撥手端槍。

 烈焰槍似火，玄鐵槍如蛟龍。

 他們踩著節奏，扎、刺、撻、抨、點、撲、撥。

 明明是頭一次配合，你來我往，默契非常。

 場上沒有殺氣，場下看得都是誼，看客無不口稱贊，說“王爺和王妃真真兒鸞和鳴”，說他們“心有靈犀一點通”。

 沈雁歸默默離場，避開眾人，獨自坐在帳篷后面。

 “這就不了了？”

 一個悉的聲音響起，是赫連玨。

 他坐在沈雁歸旁，好似經年的老友，“你一直看著他，他卻一眼都不曾看你。”

 沈雁歸哼一聲，表示：與你何干？

 赫連玨給遞了一壺酒、一包，“我瞧你一下午什麼也沒吃，特意給你準備的。”

 雖無火把，夜空朗朗足以人瞧清面前人，沈雁歸沒有接，側臉瞥他一眼，目落在他戴著面的臉上，下一抻，意在詢問：

 “這就是你真實的容貌？”

 赫連玨看懂了，他拆開油紙，用刀割下一片，放進里，回答道：“不是。”

 沈雁歸白他一眼：不是還戴什麼面？

 南褚國君只在敵國，總是要時刻防備著的。

 赫連玨打開木塞，喝了一口酒，又將酒壇遞到沈雁歸面前。

 “都沒有下藥。”

 沈雁歸這才接過來，吃了一小口，喝了一大口酒，辛辣刺激著管，忍不住劇烈咳嗽。

 “咳咳咳——”

 赫連玨替拍著背，“你躲在這里傷神，他在那里與人調，何苦呢？”

 沈雁歸用袖子了下的酒，惡狠狠看著他，口中哦哦啊啊替墨承影分辯著。

 赫連玨瞧著可，卻假裝不懂，“你說什麼？”

 便又哦哦啊啊說了一遍，像個不會說話的小嬰孩。

 赫連玨手，“寫給我看。”

 沈雁歸重重哼了一聲，食指在他掌心快速寫了幾個字。

 “你罵我？”

 “哼！”

 不僅罵了，還罵得很難聽。

 赫連玨順勢握住的手，“是你自己要留下的，怎的卻要來怪我？”

 沈雁歸嗯嗯出聲，將自己的手往回，擰著眉頭看著赫連玨，想讓他放手。

 赫連玨不松手，也未將拉近，只是帶著玩味看著，“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

 沈雁歸氣呼呼看著他。

 “一只沒長牙的小狼崽子，你越是發怒，越我喜歡。”

 他另一只手著沈雁歸的臉，顧自解釋，“墨承影沒告訴過你嗎？男人最喜歡征服。”

 沈雁歸出另一只手去推他，卻被他按在口。

 赫連玨覺得有趣，故意靠近，在耳邊道：“想不想知道他在你和焰兒之間，會選擇誰？”

 得虧沈雁歸現在被毒啞了，要是能說話，高低能罵他一頓。

 明明在囚籠，不想著趕用自己的力量困，整日想著敵國攝政王在自己夫人和旁的人之間選誰。

 還是太閑了。

 那邊長槍舞完，一圈人圍著篝火跳舞，墨承影被齊明等人簇擁著拼酒。

 江焰未瞧見沈雁歸，找了個借口離席，悄悄尋來這里，卻不想一眼瞧見赫連玨與擁吻在一。

 “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