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聞朝本來就是極度敏銳的人，在越來越多‘可能沒那麼喜歡我’的證據堆在眼前后, 便也不會像之前那般自視甚高，覺得對方離不開自己。

初步發現時，他只是心里有些疑。

為什麼蔣莞其實沒那麼喜歡他，在當初追他的時候卻要那般熱烈到鍥而不舍, 表現出一種離不開自己的模樣呢？

賀聞朝想不通這個問題, 有一段時間看著蔣莞，就仿佛隔著一層薄薄的面紗窺探到一張言笑晏晏的假面。

但孩兒還是對他很好, 依舊是甜，撒, 黏著他……也不拒絕任何親接。

甚至, 蔣莞還會主親近他。

自從確定關系后，每天晚自習結束后賀聞朝都會送孩兒回家，有的時候, 就會拽住他親一口。

蔣莞家住在長安街的丁字胡同里，那里離一中很近, 是一片老四合院，平房，但房子價值很高，再過個十年，基本等于有錢也很難買到的房地產了。

“我和爺爺住在一起。”放學后，蔣莞和他并排推著自行車，笑著說：“他不怎麼管我，所以我沒規矩的，想幾點回去都行。”

賀聞朝‘嗯’了一聲。

“……你真是個木頭疙瘩啊。”蔣莞嘆息：“我都說了我幾點回家都可以，你還要把我準時送回去嗎？”

賀聞朝長眉輕蹙，側頭看：“你爺爺不會擔心嗎？”

“不會啊，他自己也不回家。”蔣莞聳了聳肩：“天和隔壁王大爺一起下棋。”

“我在長安街這片住了十幾年了，閉著眼睛都能找到家門，爺爺擔心我不是閑得慌麼？”

賀聞朝腳下微頓，忍不住問：“你爸媽呢？”

聽他問這個，蔣莞微微變了臉，聲音也冷下來：“我沒爸媽。”

“……”賀聞朝意識到自己可能問錯問題了，垂下的眼睛里有些忍的難堪。

“抱歉，我不是和你發火。”蔣莞嘟了嘟，纖細的指尖撥弄自行車上的鈴鐺：“我就是…不喜歡提起和父母有關的事，賀聞朝，你以后不要問我關于他們的事了。”

兩個人走在偏僻的小胡同里，周圍沒什麼人，沉默中半著晚風徐徐。

蔣莞沒等到賀聞朝回應，心里也是有些忐忑的——自己剛剛是不是甩臉子太明顯了？

好像有點……太不給年面子了。

正想著，賀聞朝開了口：“其實我和父母關系也不好。”

“嗯？”蔣莞沒想到他會說這個，輕輕一怔。

“更準確來說，是他們關系不好，從我有記憶起就在吵架，十歲那年，我爸媽就離婚了。”賀聞朝頓了下，自嘲一笑：“離婚之后也沒消停過，還是有聯系，一直在吵架。”

原生家庭是與生俱來的枷鎖，無從選擇，自然也就無法掙。

一向冷淡的年難得說了這麼一長串的話，還是這種有關他家里人的，很私的話題，蔣莞聽著，只覺得心臟怦怦直跳。

“賀聞朝，你說這些，”蔣莞垂下的眼珠轉：“是為了安我麼？”

安別人最好的辦法不是鼓勵，而是告訴對方自己也同病相憐，一樣慘，覺男生現在用的顯然就是這個辦法。

只是…聽到了這麼多，無法用，問心有愧啊。

賀聞朝捕捉到孩兒眼底一閃而過的心虛，輕輕瞇了瞇眼：“蔣莞，你在怕什麼？”

“……嗯？”沒明白他的意思。

“你好像很怕我對你好。”賀聞朝盯著，言辭像是戲謔，但臉上并沒有半分效益：“真奇怪，我們沒在一起的時候你總要我對你好。”

“可是每次我對你好點，你又害怕——蔣莞，你怕得很明顯，為什麼害怕？”

對一個人好的范圍很寬泛，有外在也有在。

賀聞朝能覺到蔣莞看似大大咧咧，實際如履薄冰。

他給熬夜整理錯題集，帶早飯做午飯這樣的外在照顧都能接，可只要稍微有一點‘心’的舉，孩兒就會像是了驚的兔子。

不斷閃躲，好像生怕他們聊更深的話題。

賀聞朝不是傻子，幾次三番下來，他當然能看出來蔣莞是不愿意在思想上接他。

所以哪怕他把自己和一樣有關于原生家庭的傷口暴出來，試圖想讓有點‘同病相憐’的覺時，孩兒的第一反應卻是不想接這樣的好意。

蔣莞攥著自行車把手的手指愈發用力，勉強笑著轉移話題：“沒有，我沒有害怕啊。”

“我就是了，賀聞朝，帶我去你家里蹭飯吧。”

已經被他慣出來這個壞習慣了。

賀聞朝看著閃避的視線，心里比誰都清楚蔣莞或許有些事瞞著他，但是……

如果不耽誤他們在一起，人有點很奇怪麼？

每個人或許也應該有自己的私，是再怎麼親近的人也無法窺探到的。

總之，能繼續和蔣莞在一起就好了。

這才是最重要的。

年心底有一覺得‘不妥’的翳在角落滋生，像是見不得的青苔，可在慢慢長一大片之前，他任由自己自自欺人的不去追問。

賀聞朝尚在年時就選擇了這樣的解決方式，而九年后，他已經是接近而立之年的年人，卻依舊選擇了和當時一樣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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