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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長夜未明》 第53章 第 53 章

雪山,主仆走到埡口。

長林因張行簡的自白而震驚,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張行簡道:“十六歲的沈青梧,大約是真的對人心失去了信心吧。”

但是這些,除了沈青梧自己,旁人也不得而知。而沈青梧自己……又哪里看得懂自己的心?

張行簡寥寥一笑。

他凝著飛雪,慢慢說:“我曾經為的心上枷鎖而添磚弄瓦,那終有一日,也應由我來為解開這道枷鎖,還徹底自由。”

自由……

長林問:“難道郎君你還是要放走沈青梧?”

他看張行簡笑而不語。

長林覺得不對勁:“不,不對,你不是那類人……郎君,我沒懂,你說你喜歡沈青梧,又說要讓沈青梧徹底自由。你到底要什麼?”

張行簡低垂的濃睫沾雪:“我想讓沈青梧嫁給我。”

此話不啻于天雷乍響。

此話震得長林緩不過神。

長林:“啊?”

張行簡笑一聲:“啊什麼?你以為我說喜歡,會不考慮前途嗎?我可不做沒可能的買賣。”

長林簡直覺得張行簡在異想天開:“三郎,你在想什麼?張家的況……張家從上到下,有誰會滿意沈青梧做主母?張家本不可能同意婚事,張二娘子的固執不用多說,博帥當年的事……也讓張家后怕無比!

“你們家本來就覺得沈青梧不是做主母的人,你們家要是再覺得你用事,會用毀了一家,讓博帥當年的事再次重復……我覺得二娘子會瘋的。

“你們家長輩,會一個個在你面前自盡,也不會準許這件事發生的。”

張行簡笑一笑。

他輕聲:“這便是我當年不能選沈青梧的原因啊。”

張家太害怕用心培養的郎君會為一個子而造大錯,張家太害怕沈青梧是第二個李令歌,讓張家痛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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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容是張家繞不開的心魔,張家從上到下,想要的都是一個足夠理智冷靜的郎君。

世人要月亮清冷懸于天際。

沒人想看到月亮下凡奔誰而去。

誰也不能獨有的月亮,才是最好的月亮。

張行簡心知肚明。

風雪落肩,張行簡緩步而行,眉心,平靜溫淡:“所以此事應徐徐圖之。”

長林此時也不知張行簡還有沒有理智。

長林追問:“怎麼個徐徐圖之法?”

張行簡:“你大約忘了,除了我家長輩們不可能同意我娶沈青梧,沈青梧自己也不愿意嫁我。沈青梧說,要和我沒有一一毫的關系,永不嫁張行簡。若有違此誓,便天打雷劈不得往生。”

長林:“啊。”

長林說:“那不就是一個誓言嗎?”

張行簡:“可沈二娘子說一不二啊。”

他被這麼多天,對沈青梧的子越發了解。他越是了解,便越知道沈青梧當年那誓言發的有多狠。

換言之,沈青梧只想玩一玩。

不求長久,拒絕未來。

總是對他采用極端的手段,也是因為從沒想過與他在一起吧。是平心中意,他的心不在考慮范圍

這可真是難辦啊。

張行簡微微笑。

長林責怪:“你還笑得出來。”

張行簡攤手:“我也不好哭嘛。”

長林:“雙方都不同意婚嫁,只有你一頭熱,居然想讓張家和沈青梧都點頭。你在想什麼?吃力不討好。”

張行簡苦笑。

他只道:“……總要試一試。我還沒徹底輸于誰,也許這樁事,我依然能做功呢?反之,若是不功,也能從中得到教訓。都好的。”

他雖然說得這麼豁達,長林卻知道張行簡決定做什麼事,一定會全力以赴去努力。

長林勸不了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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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林只道:“這下二娘子要傷心死了。”

張行簡彎眸淺笑:“怎麼會?我還是最信服的弟弟啊。”

長林:“那沈青梧不是明年三月就會歸益州嗎?如今臘月,短短只剩下不到四個月時間……沈青梧真的會同意嫁你?”

張行簡誠實:“大約不會。”

長林:“……”

他看張行簡面蒼白,拄著下淺笑思考:“先定一個簡單的目標——讓沈將軍隨我回東京。

“東京的金吾衛,可一直缺一位好用的殿前司指揮使呢。”

殿前司,大周三衙之一,為大周署。殿前司指揮使,乃最高統帥,也可認為是金吾衛的最高統帥。

對沈青梧來說,這相當于升

可是沈青梧愿不愿意離開益州,離開博容,愿不愿意為多見一見張行簡而去東京,便是另一回事了。

何況,張行簡又不是皇帝,說讓誰當衛軍統帥,誰就能當。

長林說:“郎君,你努力。”

張行簡眨眼睛。

不知是不是長林的錯覺,雪地一行,越走,他越覺得張行簡面白得過分。

起初長林以為張行簡是掉下冰水與被冰砸背而引起的舊傷復發,但是微下,張行簡臉白,都越來越青。

這種癥狀……

長林出神間,張行簡側頭,一口噴出。

這位清雋風雅的郎君子晃,向下摔倒。長林手扶他,與張行簡一同跪在雪地中,探出張行簡脈搏格外

長林:“怎麼回事?”

張行簡臉都這麼難看了,仍緩緩地從袖中取出帕子,神淡然。他的淡然,影響得長林不再恐慌。

張行簡若有所思:“原來如此。”

長林:“什麼?”

張行簡思考:“這大約就是‘同心蠱’的作用了。”

長林不知道張行簡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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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行簡便問長林是否記得懸崖車廂華蓋上,沈青梧喂給張行簡的那顆藥。

當時,不只張行簡被迫吞服,沈青梧也吃了一枚。

張行簡一直在思考那藥是什麼。他一直覺得那藥很眼,于是他想起來,曾經有一日,沈青梧眼著一位苗疆小娘子手中的“同心蠱”。

張行簡當日是見過那方木匣,見過那兩枚藥丸的。

當張行簡再次看到沈青梧手中的木匣與兩枚藥丸,他很快將這藥與他之前拒絕的“同心蠱”聯系起來。

果然,沈青梧想要的東西,是背著他,也要得到的。

長林聽張行簡不不慢地說那些,已經聽得云里霧里:“那怎麼辦?你被下蠱了?你可有哪里不適?難道你方才說的喜歡沈青梧那些話……”

都是“同心蠱”引起的?

張行簡失笑:“長林,這世上怎麼可能有完全控制另一人、讓另一人上你的蠱。若是蠱能讓人大變,從不,從一個厭惡你的人變你的人……被下蠱的人,你覺得他還會有獨立思考的能力,他還算是一個人嗎?”

長林:“那樣的話,便是行尸走,木偶一了。”

他放下心——他看自家郎君,怎麼也不像是被控制的傀儡。

長林:“所以這同心蠱到底什麼作用?”

張行簡:“我先前一直在猜它的作用。我想一個藥如果不能控制一個人心的話,那是不是可以控制一個人的?例如子蠱靠近母蠱,便是心跳不控,便會如磁石般被吸引,便會產生念,被控制,變得迷母蠱所在的那個人。

“我在山中,陪了沈青梧那麼久。我不覺得我突然生出什麼強烈的自己不能控制的,我也沒有大發,沒有突然覺得沈青梧哪里哪里都十分順眼。那這個猜測,應該是錯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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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想,假定苗疆小娘子沒有騙沈青梧,那母子蠱一定會有關聯。如果不是磁石質的關聯,便應是距離或時間上的關聯。所以我試著拉你走一走山路,看我能離開沈青梧多遠或多久。”

長林這才明白,從頭到尾,連走個雪山,都是郎君的算計。

長林回頭,看他們后被冰雪覆蓋得看不清回路的山路。

雪霧漫漫,山道崎嶇,他們不知不覺,已經快要出山了。

這“同心蠱”的距離,只能堅持到出山這麼短路嗎?

長林:“難怪你要沈青梧去東京,因為你現在無法遠離。”

張行簡沉默。

連長林也這麼以為。

張行簡解釋:“不是這一回事……長林,這種痛如蟻噬,隨著距離越遠,而到的痛越強烈。其實從一刻前,我就開始難了……但你可曾看出我難?”

長林看郎君那清白秀麗的面容。

長林嘀咕:“要不是你吐,我現在也看不出你難。”

張行簡頷首:“所以你看,只要我愿意忍,這些痛都不足以讓我走不下去。我想沈青梧和我回東京,是因為我喜歡,不是因為我無法遠離

“我若真想遠離上的這點痛,我不在意的。”

,靠著長林攙扶而站起來。長林打量著張行簡哪里不適,張行簡則在心中默算著同心蠱作用的路程。

長林:“距離太遠的話,真的有可能致死。郎君你確實應該跟著沈青梧,不能再和我們離開了。”

張行簡頷首。

長林:“那也需要解蠱吧。”

張行簡:“不錯,所以你去追那苗疆小娘子吧。我們到時候在綿州見。”

長林無言。

郎君心有丘壑,早早做好了安排。他能如何?

--

五日后,一對病秧子坐在前往綿州的馬車中。

沈青梧抱著,筆直靠著車壁。

因高燒而紅如落霞,角干裂掉皮不斷。穿著男子,長發凌地只扎了馬尾,此時的形象,不可謂不羸弱。

不過張行簡毫不懷疑,若有必要,沈青梧還是有力氣在自殺前,給張行簡抹脖子的。

從沈青梧醒來,沈青梧便拒絕張行簡的靠近。他想為梳發,被用指抵著咽;他想幫換藥,被冷眼威脅。

這副樣子比起來,張行簡自從和自己的人馬匯合,他整個人從里到外都干凈清爽無比。

他恢復了小仙男的好形象,和一陋、臉如鬼怪的沈青梧格外不相配。但是夜間借宿時,他自然自稱兩人是夫妻。

沈青梧嗓子疼啞,本就不說話,這時候自然更不吭氣。

愿意和張行簡走這一趟,因為張行簡說:“你總是要幫博容的吧?弄清楚真相,再殺我也不遲。”

張行簡輕聲:“總歸我現在離不開你,不是嗎?”

沈青梧無甚反應。

張行簡便知道恐怕本不知道“同心蠱”的真正用途。這要真是世間至毒,他就真的被弄死,也不會心疼。

估計還會覺得活該。

二人回到綿州,張行簡直接讓車夫帶他們去太守府邸。

沈青梧詫異。

張行簡先下車,回來手:“梧桐……”

掀開車簾跳下來,對他出的手視無睹。回頭用眼神看他,用眼神問:來這里做什麼?

太守府前的衙役被兩人的穿著打扮所迷,他們禮貌詢問張行簡:“郎君,這位是……你的侍衛?”

侍衛罕見。

更罕見的是侍衛對郎君答不理,只盯著太守府牌匾看。

張行簡目閃爍,微笑:“這位是,天下聞名的將軍,沈青梧啊。”

眾人吃驚之時,沈青梧驀地扭頭看張行簡:暴份是什麼意思?又準備了什麼殺局等著

張行簡輕聲解釋:“陳太守是我同門,對我家世十分了解。我在普通百姓那里可以撒謊說你是我妻子,我騙不了陳太守。陳太守會去問張家……何況我們梧桐又不是見不了人,相見,打個招呼,也很正常。”

沈青梧皺眉。

嗓子疼,又發燒,上全都痛,弄不清楚到底是哪里的傷更嚴重。

所以不想開口,不想發怒,不想因為張行簡而把自己折騰出個好歹。可就是不明白,他憑什麼口口聲聲“梧桐”?

那是的名字嗎?

張行簡其實還蠻喜歡這副樣子,他手來牽,要為引路。

他看到沈青梧目中幽亮。

沈青梧并不肯被他牽,但紆尊降貴地開了口,聲音沙啞如爛鑼,讓聽到的衙役們以為膏肓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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