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

　　年前最后一個工作日。

　　簡卿站在協和醫院氣派巍峨的大樓前。

　　寒風呼呼地吹過,卷起干枯的落葉。

　　長嘆一口氣，邁步走進醫院，決定出脖子,挨那一刀。

　　掛號大廳里人沒有想象中的多，年關將近,大家都知道盡量不往醫院跑，怕沾上晦氣。

　　簡卿忿忿地在心里把陸淮予罵了一遍。

　　過年前還讓拔牙，心不讓過個好年。

　　不不愿去到人工柜臺排隊加號。

　　本來簡卿想著走正常的掛號流程，在協和醫院的方app上掛號,結果搶了好幾天，愣也沒搶到他的號。

　　陸淮予知道以后,笑了半天,還說拔個牙，就不要占用其他患者的掛號名額了。

　　然后寫了一張加號條子,簽上名,讓拿著去加號。

　　協和的口腔科是重點實驗科室，自一棟樓，掛號也是和其他科室分開掛的,掛號窗口在口腔科樓的一層大廳。

　　往上每一層是細分的口腔科室,二樓是正畸科，三樓是牙牙髓科，四樓是修復科,五樓是頜面外科。

　　人工柜臺排隊掛號的，都是一些年紀大,用不太來自助掛號機的，有時候聽不懂，就會問許久。

　　掛號臺的醫院工作人員倒一點不耐煩地表也沒有,耐心認真地解釋。

　　排了許久才排到簡卿。

　　簡卿把份證和加號單子遞過去。

　　掛號臺的工作人員看了眼加號條子，習慣地問：“來看什麼的？”

　　因為口腔科細分科室多，不懂的患者很容易掛錯號，所以在掛號前會做一次簡單的分診。

　　“拔智齒的。”簡卿答。

　　“......”

　　工作人員頓了頓，不確定地問：“你加的陸醫生的號？”

　　簡卿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工作人員拿起旁邊的座機電話，撥了一串數字，“頜外科嗎？我這有一個加陸醫生號的，你確認一下。”

　　不知對面說了什麼，嗯了一聲，“行，知道了。”然后很快就打出掛號單，效率極高。

　　簡卿道了聲謝謝，拿著掛號單，徑直去了五樓的頜面外科。

　　候診室里烏泱泱的坐滿了人，一點不像掛號大廳里人的樣子。

　　“......”

　　白的墻面上，掛著兩臺超薄的晶屏，上面一列一列，顯示著醫生的名字、診室，還有目前接診的患者序號。

　　簡卿一眼看見了陸淮予的名字，在他的名字后面，打了一個括號，備注了主任醫師。

　　其他的醫生后面，不是主治醫師，就是副主任醫師，副主任醫師也只有寥寥三四個。

　　看起來陸淮予好像是很厲害的樣子，難怪號那麼難掛，簡卿撇了撇。

　　候診室里坐滿了人，已經沒有位置，只能靠在一邊的窗戶旁站著等。

　　號機上時不時發出人工機械聲，提示著被到名字的患者去診室里治療。

　　簡卿百無聊賴地盯著晶屏，不知

　道為什麼，陸淮予好像看病看得特別慢，很久才會下一個。

　　顯示屏上剛剛到五號患者，簡卿看著自己單子上十六號，陷沉默，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難怪早上陸淮予出門上班的時候，特意讓晚點來。

　　拔牙在即，簡卿反倒是豁出去了，想著與其吊著一顆心，不如早拔完早了。

　　所以在家坐不住，直接來了醫院，沒想到確實是來早了也沒用。

　　候診室里有個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在焦灼的等待里，簡卿的心臟也不了了，隨著小孩子凄慘的哭聲，一陣拔涼，像是被人揪住一樣張。

　　一號診室。

　　陸淮予治療結束，立馬彈開座椅，扯掉用手套，低頭在病歷本上寫字。

　　洋洋灑灑，漂亮的鋼筆字龍飛舞。

　　患者和患者之間安排的很，中間沒有一點停頓。

　　“下一個吧。”他說。

　　助理護士剛剛收拾完一次醫療械盤，條件反地執行，但還是忍不住心里嘀咕，今天陸醫生的看診節奏快得讓有點跟不上。

　　饒是節奏很快，但一連接診了好幾個初診的腫瘤患者，寬患者和說明后續治療方案花了不時間，還是耽誤下來。

　　好不容易到了最后一個病人。

　　助理護士點開患者信息，做診前準備，看到患者的歷史病歷，愣了愣，“這個橫向阻生的是不是掛錯號了，要不要轉走？”

　　一般來說，阻生齒拔除這一類小手，都是由科里的主治醫生做的。

　　護士說著正準備在醫療系統的后臺里轉走這個病號。

　　“沒掛錯，進來吧。”陸淮予站起，打開上方的壁柜，翻找著什麼東西。

　　然后找出一個穿牛仔背帶的小猴子絨玩，在手燈架上掛起。

　　助理護士看一眼電腦上的患者信息，提醒道：“陸醫生，給小朋友看牙才掛這個。”

　　陸淮予淡淡嗯了一聲，“就是小朋友。”

　　將近中午十一點半，候診大廳里的人漸漸了下來。

　　墻上的晶顯示屏刷新，于此同時人工智能語音播報。

　　“請患者簡卿到1號診室就診。”聲音機械而冰冷。

　　“......”

　　聽到自己的名字，簡卿的心臟條件反咯噔一下，然后艱難地邁開步子，慢吞吞地去到診室。

　　簡卿進到診療室的時候，有一瞬間的愣神，直直地盯著坐在作臺醫生座椅上的人看。

　　陸淮予沒有和想象的那樣，穿著西裝和白大褂，取而代之是一深綠的洗手。

　　洗手是醫護人員手過程中穿的服裝，頜面外科門診時常常要做口腔外科手，要求無菌作，所以在著裝上要求會比普通門診嚴格。

　　寬松舒適的短袖長，沒有什麼特別的裝飾，但穿在他的上，莫名顯得格外干練和好看。

　　陸淮予帶著口罩，遮住了半張臉，只出了漆黑如墨的眼睛和

　　窄的鼻梁，是瞥見一隅，就足夠吸引人。

　　他的目和撞上，笑了笑，“這次乖，自己來了。”

　　“......”

　　能不乖嗎。

　　昨天是誰給發了一堆阻生齒導致臨牙齲壞的照片。

　　陸淮予制造就醫焦慮的能力，堪比百度百科。

　　就算是再抗拒拔牙，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好好的后槽牙被齲出一個個大。

　　“躺上來吧。”陸淮予視線移至作臺，示意。

　　“......”簡卿深吸一口氣，磨磨蹭蹭的在藍長椅上躺下。

　　座椅緩緩往下放，于幾乎平躺的狀態，仰著臉，看見了手燈架上掛著的猴子玩。

　　診療室的窗戶半開著，有微風吹來。

　　猴子玩輕輕的晃，順時針悠閑地轉著圈。

　　好像不知不覺緩解了一點點的張。

　　陸淮予一腳踩在醫生座椅的腳架上，另一條長散漫的直踩在地上，借力座椅移至的右側，像是一堵墻靠得很近。

　　他的目落在簡卿的臉上，看慘白著臉，視死如歸的模樣，角輕輕勾起。

　　而后又很快恢復了專業與冷靜，他抬頭對助理護士說：“凡士林。”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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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短的三個字，助理護士立馬明白，沒一會兒遞給他一棉棒。

　　陸淮予接過棉棒，傾湊近簡卿，出兩條胳膊，左手抵著的下，右手將蘸了凡士林的棉棒按在的瓣上，以一種將圈在懷里姿勢。

　　“你的太干了。”陸淮予解釋，“我用凡士林幫你一下，不然一會兒拔牙的時候可能會裂開出。”

　　簡卿眨了眨眼，到膩的棉棒在的上打著轉，一圈一圈，輕而緩慢。

　　余看見男人離得極近的半張臉，他低著頭，視線落在的上，眼睫低垂，斂住了漆黑的瞳孔。

　　他涂的很仔細，一點沒有涂抹出去。

　　因為穿的是洗手，出來的手臂，線條致結實，隨著作間，偶爾蹭過的側臉，溫熱而細膩。

　　淺淺的薄荷香在空氣中擴散。

　　心臟仿佛跳一拍。

　　在拔牙的張刺激下，陸淮予低啞徐徐的聲音和溫雅的作，竟然讓覺得無比的人。

　　烏發掩藏住了耳泛起淡淡的紅。

　　真是瘋了。

　　幫涂抹完凡士林，陸淮予稍微拉開了一些距離，慢條斯理地在一次口腔械盤里挑揀。

　　簡卿悄悄抿了抿，的，吃到了一點點凡士林礦油的味道。

　　沒一會兒，陸淮予又重新出現在的視野里。

　　“張。”他說。

　　“......”簡卿一顆心瞬間提起，下意識看向陸淮予，眼神警惕而驚恐。

　　陸淮予輕笑道：“還沒開始拔牙呢，我先檢查一下你的冠周炎恢復況。”

　　聞言，簡卿才不不愿的緩緩張。

　　的眼睛不敢看，直愣愣地盯著燈架上　面的小猴子玩，燈架發出暖黃的燈，沒有直。

　　冰涼的口腔鏡探進，清晰，在的牙齒間來回磨蹭。

　　好像是看不太清后槽牙深，陸淮予淡淡地說：“張開，再張大一點。”

　　“好，就這樣，別。”

　　“......”簡卿渾僵，咬繃，一不敢。

　　好在沒一會兒，口腔鏡便撤離。

　　“行了，炎癥已經消了，準備拔牙吧。”陸淮予對助理護士說。

　　協和頜面外科用的是四手作，醫生和護士兩個人對一名患者進行治療，助理護士從旁協助醫生，負責傳遞械，避免叉染。

　　簡卿本來還想和陸淮予哼唧兩聲，做最后的掙扎。

　　但當著助理護士的面，不好意思這麼干，全都收斂了回去，默默地忍著。

　　轉眼陸淮予手里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一管細細的針。

　　“我推一點麻藥進去，會有一些酸脹，你要忍耐一下。”

　　簡卿自從躺在作臺上以后，就覺嗓子被下了封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微微地點頭。

　　細細的針眼扎牙齦，一直往里穿，麻藥一點點打進去。

　　酸脹的覺太強烈，忍不住嗓子里哼了一聲。

　　陸淮予很快察覺到的不適應，麻藥推進的過程中，一直出聲安。

　　“怎麼了，是很張嗎。”

　　“深呼吸，放松一點。”

　　“很快就好了，別怕。”

　　男人的聲音溫而低緩，很有磁，像是嗓子眼里含著細碎的砂礫。

　　哄小孩似的安。

　　就連助理護士都愣了，以前陸醫生打麻藥的時候，哪次不是直接扎的，哪會說這麼多話，而且還那麼輕聲細語的。

　　麻藥打完以后，簡卿明顯覺到左側臉頰失去了知覺，有一些麻麻的。

　　努力的調整呼吸，等著接下來的拔牙手。

　　結果等了半天，也沒見陸淮予有作。

　　就連助理護士也覺得奇怪，出聲提醒，“陸醫生？”

　　簡卿也側過頭去看他。

　　只見陸淮予盯著手里執著的手刀，眉心鎖。

　　到來自的目，陸淮予抬起眼，對上干凈澄澈的眸子。

　　突然地下不去手。

　　不忍心在上劃一點刀子。

　　“......”

　　片刻的沉默之后。

　　他放下手刀，扯掉手套，低低的和簡卿說了一句，“等我一下。”

　　然后起，拉開診療室的門就出去了。

　　“......”

　　簡卿著他的背影，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助理護士也從來沒見過陸淮予手做一半離開的，忍不住小聲嘀咕，“怎麼了這是。”

　　沒一會兒，診療室的門被重新打開，一前一后走進來兩個人。

　　秦蘊揶揄道：“真是稀奇了，還有什麼手是你做不了，要我來做啊？”

　　陸淮予是他們頜面外科一把手，要他都做不了的手，八患者是沒救了。

　　“......”陸淮　予臉上有些別扭，沉默半晌，吐出兩個字，“拔牙。”

　　秦蘊不明所以，拔個牙有什麼做不了的。

　　等走進診療室，目落在躺在作椅里的小姑娘上，瞬間了然。

　　簡卿睜著眼睛，聽見了后的腳步，旁邊的醫生座椅上重新坐下一個人，但不是陸淮予。

　　秦蘊沖笑了笑，“你們家陸醫生不行，讓我來給你拔牙。”

　　“......”

　　簡卿一愣，不知道說的是什麼意思。

　　頭頂上方傳來一聲輕咳，陸淮予出聲提醒：“我已經給打完麻藥了，你抓點時間，口子別開太大，的牙離神經管比較近，你小心點。”

　　秦蘊戴上藍用手套，彈了彈邊緣，掃他一眼，“我能不知道？自己舍不得下手就出去待著。”

　　“......”

　　陸淮予識相地不再說話，但也沒出去，就這麼靠在診室的窗臺邊上。

　　簡卿張著，到秦蘊和助理護士有條不紊地在口腔里作。

　　的視線平移，看向不遠的窗臺。

　　陸淮予雙手抱臂，低垂著眼皮，薄抿，臉上的表看上去不太好，好像比拔牙還難似的。

　　簡卿本來還害怕的，看到他這副樣子以后，反而覺得好笑，就這麼盯著他看，漸漸忽略了口腔里異搗弄的不適。

　　秦蘊拔牙的技很好，沒要幾分鐘，就完了拔牙手，給里塞了一個棉球，“咬住止，半個小時以后吐掉。”

　　本來還想囑咐一些拔牙后的注意事項，又頓住了，看一眼陸淮予，“得了，剩下的給你了。”

　　因為簡卿是最后一個患者，助理護士也很快打掃完臺面，做完消毒工作，抱著械和秦蘊離開。

　　“......”

　　診療室里立刻安靜下來，簡卿已經從躺著的姿勢換到側坐在作椅上，側臉有一些紅腫，瓣上還沾著潤澤的水漬。

　　陸淮予沉默地從柜子里找出冰袋，遞給。

　　“......”簡卿接過冰袋，看他一眼，角有些搐。

　　“忍著，”他涼涼地說，“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