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這雅間里，明燈螢螢，樂伎擺弄竹，舞伎長袖妙曼，一派賞心悅目之景。

幾位盛裝人迎上前來，紗曳地，艷妖冶，香鬢影，鶯聲燕語溫款款。

“這不是文吉？”已經在雅間里的高詠見到嚴祺，摟著一個人走過來，笑道，“今日怎有雅興，來與我等共飲？”

嚴祺干笑一聲，道:“牧之生辰，自不可缺席。”

宋廷機隨即道:“在門口說話做甚，今日難得相聚，坐下。”

郭昌也隨即招呼人們上前，前呼后擁地將嚴祺迎進去。

主賓落座，嚴祺坐在席上，一邊坐著一個人，用紈扇為他扇風去暑；還有兩人給他斟酒布菜，溫聲語，伺候周到。

郭昌是個風月場中的老手，秦樓楚館里的英雄，才坐下，就一手摟著一個，調笑逗趣。高詠亦是左右擁抱，雅間中一派靡靡之聲。

宋廷機接過旁人遞過來的酒，喝一口，瞥向嚴祺。

只見四個人里面，唯獨他坐得端正筆直。雖然手上也拿著酒杯，卻只端在前，低著頭喝酒，對旁的人看也不看。一個人見嚴祺在外頭熱出了汗，要用絹帕為他拭，卻被嚴祺抬手擋住。

郭昌見狀，忍不住笑起來:“文吉這是做甚？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被挾持了，這些人個個是悍匪。”

高詠鼓噪道:“就是。文吉，若被別人看到了，豈非要笑你有名無實，連人也不敢。”

宋廷機見嚴祺局促，解圍道:“你二人莫玩鬧太過，文吉自有家規，你們又不是不知。”說罷，他招招手，讓人們離開，到邊上去伺候。

人們將櫻撇了撇，高高低低地聲答了“是”，乖乖離開嚴祺旁。

嚴祺看著周圍空了，這才松口氣。

“我等原不知你今日要來。”宋廷機又向嚴祺解釋道，“叔茂說許久不見，定要玩個痛快，便自作主張安排了這些伎樂人，文吉莫怪。”

嚴祺笑了笑:“是我不請自來，何怪之有，牧之莫這般客氣。”

氣氛和樂，宋廷機又舉杯相邀，嚴祺也不客氣，與眾人說了一番吉利話，把酒飲下。

郭昌與高詠換著目，各是意味深長。

其實嚴祺婚之前，這等聚宴，對于他們而言是常有的事。嚴祺與他們小相識，在他們的帶領下，什麼懂得都比尋常人早，不經事之時，也曾有過些風流賬。

但在嚴祺的父親嚴孝之要給他娶妻的時候開始，他就變了。

嚴祺一心念著南老家的容氏，定要娶為妻。嚴孝之和文德皇后不允，他就跟家中大鬧，出走絕食，攪得飛狗跳。家中最終只能遂了他的愿，去向容氏提親。

可容氏嫁進門之前，卻向嚴祺提了一個條件。他須得一心一意待，不許在外面沾花惹草，若是做不到，就不嫁。

嚴祺指天發誓，信誓旦旦地答應下來，容氏才終于點頭，嫁了嚴家。

而從此之后，嚴祺竟然也真的守諾。每回再與他們這些人聚宴，雖然也吃酒玩鬧，卻不再沾。四人以他為尊，他不，其余三人自然也不想自尋無趣。故而這麼些年，他們聚宴都見不到半點脂，郭昌和高詠稱之為素宴。

除此之外，容氏對宋廷機、郭昌和高詠三人也頗有些看法，覺得他們心不正，不愿意嚴祺與他們來往。他們三人自然識趣，甚到嚴府登門。

嚴祺從前倒是沒有將容氏的這些要求放在心上，與他們幾個玩樂照舊，回到家對容氏一哄了事。但是近來，每個人都覺得他變了，各種聚宴推不來，在署或者別遇到，也總是敷衍地說說話就告辭。

不用問，這定然是容氏從中作梗。郭昌和高詠每每說起，皆是不忿。

“聽說文吉家中近來出了些事，”郭昌喝一杯酒，對嚴祺道:“我等知道你忙碌，也不便打擾，不知可有我等能出力之？”

想到漪如，嚴祺苦笑。

“不必。”他說，“一些家事罷了，我自可解決，你們幫不上。”

眾人自然知道那是什麼事，確實幫不上。郭昌這麼問，也不過是客氣客氣。

“今日見文吉氣，似是心不錯。”高詠道，“想來，那些煩心之事都了結了？”

“也不算全然了結。”說起這個，嚴祺便有些得意，道，“不過可暫且放下，不必心罷了。”

宋廷機看著他，笑道:“如此甚好，今日這酒宴，也正好為文吉慶賀，不醉不歸。”

其他兩人也紛紛舉杯，跟著附和起來。

嚴祺雖然并不打算在這酒席上久留，卻也心大悅，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

*

嚴祺回到家中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宋廷機將他從馬車上攙下來，他連腳也站不穩，里嘟嘟囔囔地嚷著要再飲一杯。

仆人通報，容氏匆匆迎出來，見嚴祺醉這般模樣，大吃一驚。

宋廷機一邊扶著嚴祺一邊頷首行禮:“容夫人。”

見到他，容氏的眉微不可見地皺了皺，但也隨即行禮:“宋公子。”

容氏今日穿了一藕的，發間只有兩支玉簪，側面墮墮地垂下珍珠步搖，雖素凈，卻自有幾分溫。

宋廷機看著，心中像被什麼著，了。

容氏讓仆人將嚴祺從宋廷機手上解下，嚴祺卻仍然醉醺醺，扯著宋廷機的袖子不放手，里笑著說:“牧之……再飲……拿酒來……”

聽著這話，容氏就沒好氣，讓仆人將他攙走。

心里雖不高興，但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容氏看向宋廷機，道:“多謝公子將文吉送回，夜深了，進去用些宵夜如何？”

宋廷機行禮道:“夫人不必勞煩，夜已深，夫人還須照料文吉，在下不打擾了，告辭。”

容氏也不挽留，又客套了兩句，吩咐管事送客，行禮離去。

步履緩緩，未幾，影消失在夜之中。

宋廷機張了好一會，這才收回目，轉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