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牌活後臺化妝間,然剛被化妝師打理好過耳的短髮，便看見自己的小助理從門口艱難地往人仰馬翻的化妝間裡。

  人實在太多，給們博主用的化妝間又,各肩接踵，化妝品的工業脂氣與工作人員一聲接一聲的「XX老師」此起彼伏，簡直攪得人頭腦發暈。

  助理筱筱好不容易到面前，一直高響著的手機鈴聲已經滅掉，氣籲籲：「話姐,你的電話。」

  化妝師從然這邊離開，去給下一個博主做造型,然接過手機,隨意瞥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往七零八落的桌面上一丟。

  剛放下，鈴聲又孜孜不倦響起。

  掐掉，再響，以一種孜孜不倦,要接的架勢。

  筱筱有些不忍：「姐，要不你接一下吧。」

  化妝間人多聲雜,然皺了皺眉,提著子起去外面接。

  遠離嘈雜的人聲,才覺得腦子清淨的下來，然而不讓清淨的聲音從手機另一端傳來：「終於捨得接電話了？」

  然不耐煩：「路子霖，你真的很煩。」

  那頭毫不在意的態度：「你在哪？我從港城回來了。」

  「你回來關我什麼事。」

  路子霖氣笑了：「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不能，」然穿高跟鞋站得有些累，便稍稍放鬆了一下小,倚在牆角：「有事說事,沒事掛了。」

  「你等等,」他住：「剛才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你在哪？」

  「關你什麼事。」

  「然，」路子霖幾乎要咬牙切齒：「你在哪？」

  然「啪」地一聲掛掉了電話。

  不遠有工作人員急匆匆來找，然應過來，重新站直，踩著高跟鞋往後臺走。

  經過一扇玻璃門時，微微側目，看到玻璃中反出來的人影，過耳短髮下是一張小巧緻的臉，因為化妝品和髮型的修飾而顯得完無瑕，長度隻到大的黑小禮，七厘米的細高跟鞋，手腕和脖頸都有搭配的飾品，穿在整個人上，而不失活潑靈。

  然有些恍惚，一時有些想不起來，大學時期那個咋咋呼呼，有一說一的自己。

  做博主幾年，不簽任何公司和團隊，即便在視頻和面前是永遠率開朗的樣子，但裏究竟頂著多大的力，隻有自己知道。

  合作商務和宣發，都是自己一項項去談，從一開始會說錯話，到後來能流暢得地應對各種場合，然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逐漸變得虛偽市儈。

  可是沒辦法，想獨立，不想在加拿大父母的桎梏，就必須得走這一關。

  然搖了搖腦袋，收回那些七八糟的想法，擡腳加快腳步往前走。

  今天是一個化妝品品牌宣傳新品的活，邀請了很多妝界的博主，然和他們家合作過多次，產品質量也算得上過，因此欣然應邀。

  在場不博主都開著直播與互，紛紛互，裝作久仰對方大名終於得見的欣喜樣子，然看得心裡嘔然，卻也在一個妝博主帶著手機湊上來與打招呼時擺上笑臉。

  那也是個有幾十萬的大V，帳號名字悅悅同學，大細，臉上的整容痕跡頗為明顯。

  一臉誇張的笑容：「寶寶們猜我在現在見到誰了，我一直超級超級喜歡的神仙博主話不話哦！」

  然被甜如糖的嗓音噁心出一皮疙瘩，臉上的笑差點沒崩住，對著手機鏡頭打招呼：「大家好，我也很高興見到悅悅呢。」

  彈幕開始暴增「啊啊啊啊夢幻聯」、「是話啊！夢幻聯！」、「就要和玩！」、「兩位姐姐」。

  悅悅看著源源不斷進來觀看的，也有些激，和然提議互換聯繫方式。

  然沒有拒絕，之後又被幾個博主拉著拍了些照片，笑得臉都僵了才被放開。

  活結束，在場的不博主開始編輯照片發社態，然累了，往椅子上一倚，筱筱接了杯水遞到手邊。

  喝完水，歇了一會兒後，拒絕了幾位博主聚餐的邀請，回後臺換了服去找紀箏吃飯。

  紀箏和周司惟和好後第一次請吃飯，可不能缺席，一邊彎腰拉靴子的拉鏈，一邊給紀箏發信息，說自己結束了，去公司樓下。

  父母都在國外，便打算去紀箏家過年。

  深冬時節，穿了個黑白條紋的，短款羽絨服，高腰牛仔下皮靴及膝。

  視覺衝擊極為強烈的一套穿搭，與的風格相得益彰。

  下樓之後，然還沒來得及走向自己的車，另一輛車牌張揚無比的大G停在了的面前。

  車窗下降，路子霖高的眉骨出現在面前。

  他應當是一下飛機就趕來了，袖口挽上去半截，襯衫扣子解了兩顆，眉宇間還有形匆匆的疲。

  然而看向是，仍是輕揚的笑意，仿佛在說，看，我找到你了。

  然甚至懶得問他怎麼知道地方的，他一個風行的董事，找一個小網紅還不是輕而易舉。

  扭頭就走，後傳來車門開合的聲音，以及男人的腳步聲。

  路子霖人高長，沒幾步就追上，拽著的手腕把拉住。

  「放手！」然怒。

  路子霖使了點兒勁，錮住人的手腕，聲音微沉：「然，我們談談那天的事。」

  他不提還好，一提然瞬間冷下臉來：「我不想談。」

  「難道你就想這麼——」

  「路子霖！」然轉過去，前微微起伏：「那晚我們都喝醉了。你我都不是十八九歲的小孩子了，一夜水而已，過去就當它過去不行嗎？」

  然說著這話，覺到手上的力度在一點點加重，幾乎攥得筋骨都疼，路子霖的聲音深不見底，盯著，一字一句：

  「不行。」

  冷風夾雜著他的話語，撞擊過來。

  然了手腕，沒掙開，深吸一口氣，用另一隻手掏出一直作響的手機，接到了紀箏的電話：「箏。」

  「然然，我下樓了，你什麼時候到啊？」

  路子霖毫沒有要放過的意思。

  然盯著他，咬牙切齒道：「我被一個狗給堵住了。」

  路子霖扯出一抹可有可無的笑。

  不日前的晚上，與紀箏喝醉了酒，被路子霖送回家，在酒作祟下，稀裏糊塗抓著他的領口吻上去。

  後面一切順理章，然早晨醒來的時候非常冷靜，留下一張紙條直接飛去了帝都參加活。

  二人到今日，才得以再見面。

  臨近過年，街上人來人往，後大樓裏也有不網紅邊聊天邊出來的聲音，側過來的目讓然不得不先低聲音：「你先放手，我們去車裡說。」

  「去我車裡。」路子霖分毫不退。

  眼看來往的人越來越多，然無奈，隻能在他拉開的車門下上了副駕駛。

  路子霖乾脆利落啟車子，匯燈火。

  他門路往然住的地方開，然偏過頭去，看著窗外張燈結彩滿是過年氣氛的街道，沉默兩秒後問：「你想談什麼？」

  路子霖不做聲，天冷，車開著暖氣，細微的風聲時不時刮過然的耳。

  疲憊地按按額頭，一坐放鬆的環境，繃了一天的不由自主鬆懈下來，懈如水湧來。

  車前是紅燈，路子霖停下車，轉從後座撈出一個紙袋子丟到上。

  一杯還熱著的卡，一塊金槍魚三明治，還有開著殼香氣吸人的糖炒栗子。

  他從機場過來，居然還記得買這些。

  紅燈在一秒一秒閃爍，喜慶的仿佛也像是團圓歡聚的倒計時。

  今天是臘月二十九，明天是除夕夜。

  是一個人。

  父母都在國外，因為辭職擅自回國，早就在電話裏大吵了一架。

  然從有記憶起，就不記得自己和父母有過好好相的時候。

  他們總是很忙很忙，好像有賺不完的錢，兒園時的親子遊戲，小學初中高中的家長會，他們一次都沒去過。

  然從小到大聽過最多的話就是：然然，爸爸媽媽這麼辛苦賺錢就是為了給你好的生活，你要好好學習，不能辜負爸爸媽媽。

  更好的生活，什麼是更好的生活？

  是越換越大的別墅，越來越貴的服嗎？

  還是，越來越沒有人氣，空的家。

  無論在異國多久，都不覺得那裡是的家，如今腳下的這片土地才是生活的地方。

  然手裡握著溫熱的咖啡紙杯，思緒被路子霖的聲音拉回：

  「跟我回家過年吧。」他說完這麼一句，跟著啟車子駛過紅燈。

  然訝然：「你開什麼玩笑？」

  路子霖皺眉：「我沒開玩笑。」

  「你就想談這個？」然慢慢喝了一口熱卡：「那我們沒什麼好談的了，前邊把我放下吧。」

  「然，」路子霖沉聲：「我沒有跟你開玩笑。」

  然面不變：「我為什麼要跟你回家過年？」

  「你父母回國嗎？」

  「不回。」

  「那也不是我跟你回家過年的理由。」然打斷他，側目：「以什麼份？你的前友，還是睡過一夜的炮-友？」

  說話的語氣淡然，並沒有在諷刺，隻是在陳述事實。

  路子霖握著方向的手骨節泛白：「然，那晚……」

  「那晚我們都喝醉了，」接上，看過去：「路子霖，你不必太在意的，水相逢，過去就過去了，我也不會纏著你。」

  猛地刺啦一聲，車堪堪停在路邊，然子慣向前了一下，又靠回座椅。

  男人的手握著真皮方向盤，倒車鏡折出蕭瑟行道樹，緩慢道：「如果，我不想過去呢。」

  然沒說話，偏頭。

  從回國以來，風行子公司的藝人經紀部找到，用無比厚的條件要與簽約的時候，就知道，和路子霖難免集。

  來找的公司不，但都拒絕了，不簽公司，是不想再被束縛。

  馬路被清潔工打掃地很乾淨，偶爾有幾縷落葉飄下，也很快被風捲起。

  然回神，不與他再談起這個話題：「謝謝你的咖啡和三明治，我會把錢轉你手機上的。」

  這些年為人世，然學到最大的一條就是，有些事，未必非要掰扯清楚。

  何況，本就掰扯不清。

  由著路子霖把送回家，在小區門口下車，禮貌和他說謝謝，拉近羽絨服的拉鏈走寒風中。

  並在手機上，估算那些東西的價格轉了過去。

  一路拎著紙袋走回家，了外套，甩掉鞋，手繞到背後解開搭扣。

  然長長呼出一口放鬆的氣，半個子癱進沙發裏。

  糖炒栗子和三明治已經沒了熱氣，也懶得再去熱，撕開袋子就著還留有餘溫的卡慢慢咬那塊三明治。

  鑲滿鑽石的緻甲去剝栗子殼，剝不下來，然煩了，赤腳踩在毯上去帽間尋卸甲巾。

  臨近過年，甲店也沒幾個開業的了，隻能自己卸，好在工夠齊備。

  指甲重回乾淨潔白的，然再度回到沙發上，剝栗子吃。

  這些年為了保持材，高熱量的食都戒掉七七八八，唯獨糖炒栗子，回國之後，頻頻被香氣勾引。

  大學的時候就最吃這個，那時候仟南街有一家老夫婦炒制的栗子特別好吃，到了晚上下課人特別多。

  路子霖一邊上說小丫頭片子怎麼淨吃這些，一邊一天不落地去排隊。

  空調運轉忽然傳出一聲響，然手裡的栗子殼滾落下沙發，咕嚕咕嚕滾到茶幾底下。

  拍了拍手，起彎腰去撿起來，一併丟在了茶幾上，去卸妝洗漱。

  夜裡睡得不怎麼好，頻頻夢起從前，夢見大學談的那些細碎時。

  和路子霖都不是太學習的人，經常逃課出去玩，看完一場場電影，在遊樂園裡從噴氣飛行玩到如同托車淩空一樣失重的過山車。

  在雷鳴山漂流的時候，一次雨穿在上，遮蔽不了什麼，路子霖會在兜頭淋水最大的時候來吻。

  行駛的速度並不快，很慢，然而水與濡的吻織，人頭暈目眩。

  回憶一幀幀過，最後定格在迪士尼城堡炸開的煙花前。

  二人依靠在酒店巨大的落地窗前，最佳觀煙花的場景，床靠背上小仙子的燈也在放煙花，主題房到都是冰雪奇緣的元素，像掉夢幻的世界。

  然的後背撞到冰涼的玻璃，前是炙熱的吻，煙花在耳邊一聲接一聲，眾人的歡呼仿佛在很遠，又仿佛很近。

  路子霖咬著的耳尖說，我們畢業就結婚。

  回憶在雨夜碎，然從夢中驚醒。

  一扭頭，紗簾，外面天灰白，房間一片寂靜。

  冬日的日出總是來得晚些，此刻才六點鐘，在床上躺了一會兒，著天花闆，也不大睡得著，便起去廚房倒水。

  鄰居家已經有飯菜香氣飄來，大年三十是熱鬧和歡樂的，小孩子的歡聲笑語隔著牆仿佛也能聽見。

  然緩了一會兒，上了一層淡淡的妝，換上新服，在門口玄關彎腰找鞋，一邊給紀箏發信息，準備去家過年。

  作卻在開門的時候戛然而止。

  門外牆邊靠著一個材高大的男人，投落一片影蔓延到門前，黑皮質外套，邊堆了一大包東西，間咬著煙，沒點，作散漫垂著睫。

  聽到靜，他立刻摘了煙擡頭，正好對上略帶驚訝的目。

  「你……」

  路子霖直起，笑了笑：「你不願意去我家過年，那我來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