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諾卻會錯了意。顧不得上微微腫痛，沖傅沉歡搖頭：“我沒有委屈呀。因為是你，怎樣都不委屈的……”

這樣剖白自己的心，到底還是的。黎諾越說聲音越小，忍不住低下頭。

頭頂上方，傅沉歡凄涼一笑。

夜已漸深，萬籟俱寂，傅沉歡緩緩半跪下來。在黎諾床邊，微微低于。

他在這個角度仰視著，仿佛虔誠看著自己的神明：“諾諾……”

黎諾的聲音帶著些被吻后的糯與沙啞：“嗯？”

“你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黎諾說：“什麼話呀？”

傅沉歡微笑道：“無論什麼話都好，什麼都好。只要你肯對我說，我只會歡喜。”

黎諾便眨眨眼睛，一字一句皆是真心：“這幾日在外出征，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如果條件允許，要按時吃飯，千萬不許傷。沉歡哥哥，我在這里等著你回來。”

傅沉歡角牽起，湊近吻一吻黎諾的鬢發。

“好。”他應道，寂靜眼眸中的慢慢熄滅。

……

次日一早天還未亮，傅沉歡率龍州軍的金羽營無聲無息進西南境。

龍州軍雖人數眾多，但個個經百戰訓練有素，浩大軍隊過境仿佛一柄無聲利劍，迅速地穿行在蒼茫大地上。

從奔襲屠殺到敵軍最后一人倒下，龍州軍只用不到三個時辰的時間。傅沉歡白皙的側臉上掛了鮮，仿佛地獄爬上來的索命羅剎，清點無誤后便下令調轉方向，大軍繼續向西南山林腹地而去。

先殺余黨，再誅藥人。

霍云朗這一日都跟在傅沉歡邊，他知道龍州軍的作戰能力，看傅沉歡的計劃應當是打算速戰速決，越快越好。

凌釗的那些私兵本就無從抵擋龍州軍這支鋒利的強龍之軍，再加上群龍無首，軍心懈怠，盡數絞殺后，對于龍州軍而言不過熱了個。此刻只要找到藥人的藏之，一舉屠戮干凈無非兩三個時辰的事。

看這樣子，興許今夜前后他們便能返回駐營地。

奔馳路上霍云朗倒分出些心神想些別的事，他對于王爺的了解并不如蕭沖，甚至不如原樂，但他也依稀覺得，王爺并沒有拆穿黎姑娘。

畢竟，等那些藥人全部絞殺殆盡對方就了底，到時就算王爺不想拆穿，也不得不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既如此，他應當不舍得舍棄那最后一晚上的溫存。

其實霍云朗倒并不覺得有什麼區別，無非是即刻死與秋后問斬的不同罷了，橫豎都是死。

只是看傅沉歡的模樣，他越發覺得這事兒還遠遠沒個頭。

傅沉歡這一日已然殺紅了眼，待找到藥人的藏之，他搭箭上弓，一把穿那搖搖墜的木門，門后的聲音仿佛來自地獄般森可怖。

木門一碎立即涌出一大批不人鬼不鬼的怪，上散發巨大的腥臭，長著人的四肢與軀干，卻并無裝，皮慘綠夾雜模糊，幾乎不人形。

藥人嘶嚎怒吼著撲向龍州軍，此刻烏云蔽月，漆黑的天幕仿佛一只無形大手將世間籠罩，耳邊不斷傳來仿佛野般從嚨里發出的嗬嗬聲音，它們尖獠牙，嗜瘋狂，如同洪水般奔涌咆哮著撲過來！

一瞬間，傅沉歡被拉回七年前那暗淡無的夜晚。

當他推開那個士兵，來不及抵擋咆哮而至的青犽時，左瞬間劇痛，他以為他的人生就此終結。

可是安王府那無邊煉獄火海中，卻落下一滴甘霖帶起漣漪，蒼天開眼，卻對他投下一寸日。

偏冷凄靜的荒屋中，是這世間他唯一的小菩薩。

他永遠都記得，夜中比月還要皎潔：“沉歡哥哥，我疼你了是不是？你再忍一忍，我會很輕的。”

“我不嫁別人，因為這樣對別人也不公平啊，你知道的……我心悅你……已經很久很久了。”

“你傷了，我只會心疼，怎麼會收回我的喜歡？”

“沉歡哥哥，你可不可以為我做一件事？——讓我照顧你，不要再趕我走了，好不好？”

一瞬間此前過往如走馬燈般在他腦海中瞬息變幻，心臟早已痛到麻木，靈魂也被盡數撕碎，整個人沉無邊苦海，全上下只剩這些視若珍寶的記憶。

藥人轉瞬掠至前的時間真長啊，長到他將所有過往都甜而痛苦地回憶一遍。

傅沉歡揚刀揮下，狠狠劈斬第一個沖到他面前的藥人。

這一刀裹挾著雷霆之勢，帶著無盡的、絕的憤怒。

那藥人兇猛強勁，材壯實速度極快，可在傅沉歡的刀下就這樣毫無懸念的被斬為兩半，化一地模糊的。

他們有著野的習，卻擁有人的，看起來比青犽還要惡心。

親眼看著，傅沉歡心底的空越來越大，他到此刻都不敢相信那個昨天晚上捧著他的手——就像捧著珍貴的玉一樣，一一手指挨個溫吻過去，用甜純凈的嗓音說“不要傷，哪怕一個小口都不可以”的人——

怎麼會和他最厭惡的宿敵站在一，把他推給這些惡心的藥人？

上蒼看他可憐至極，賜下禮，拆開后怎會是一柄刺心臟的尖刀？

傅沉歡的心念百轉千回，臉上卻滿是漠然至極的殺戮腥，他手持長刀一人當先，劈砍前行所向披靡，數不清的藥人在他面前接連倒下，化作一地爛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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