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老爺子揮手讓傭人撤了吃剩的早餐，對初姒的稱呼又換了回來：“姒姒覺得，爺爺說的話難聽嗎？”

頓了頓，初姒撇：“不算難聽，比起別人的話，您算是很溫和的，但您是我在意的人，那些話從您口中說出來，我更難。”

“那些話我不說別人也會說，與其等別人說了再傳到你耳朵里，不如我先說了，你也好有個心理準備——現在你不就知道，如果下次再聽到那些話，應該怎麼應對了？”

戚老爺子語重心長：“你總不可能一輩子都躲在淮州后面吧？”

初姒有些明白他的用心了：“所以，您這麼做，是想我出來面對？”

“無論什麼事，逃避越久，越難走出來，尤其是你這種突然自閉的，就應該快刀斬麻，才可以解開心結。”戚老爺子出一只手，手背布滿褶皺，蒼老又慈。

初姒抿，握住他的手：“謝謝您，爺爺。”

確實啊，一直都知道外面有流言蜚語，但也一直不敢面對，連出門都要戴口罩帽子，生怕被人認出來。

如果不是他刺激，徹底“自暴自棄”，直面“假千金”、“冒牌貨”那些話，抑到極致，底反彈，今天也不會發把袁夫人轟走。

很多東西都是越逃避越害怕，只有直面了才知道，其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不可戰勝，自己完全可以對付。

現在別說是讓出門了，真讓去松月山莊會會那群人，也不怕了。

戚老爺子用另一只手拍拍的手：“昨天晚上，我跟你提到淮州的母親，話還沒有說完，你想繼續聽嗎？”

初姒點頭：“嗯。”

戚老爺子看了在一旁伺候的傭人們一眼，傭人們便都低頭退下，餐廳只剩下祖孫兩人。

“淮州的母親，也是商業聯姻，當時有兩個選擇，我從那兩個選擇里，選了他的母親。我選的時候，只考慮到他們的年紀，學識，好差不多，想當然地以為他們會合適，但卻忘了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們的三觀和格。”

戚老爺子微微瞇起眼睛，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但他還是清晰地記得，那個從進戚家起，就沒有笑過幾次的人，嘆聲道：“淮州的母親，子非常冷。”

初姒問：“像戚淮州那樣嗎？”

“比他還冷。”戚老爺子搖頭，“不止冷，還很孤高清傲，從不會陪同淮州父親出席商業宴會，不跟人來往，連親戚都很見，喜歡彈鋼琴，總是一個人待在琴房里。”

“……”初姒想象不出那樣的人，只能不合時宜地慨，這麼說戚小洲還算“溫”的。

戚老爺子又道：“嫁給淮州父親的第二年就有了淮州，第三年生下淮州，第四年就臥病在床，一開始以為是月子病，但請了很多醫生來治都沒見好，第五年就去世了，直到去世我們才知道，患有很嚴重的抑郁癥。”

初姒一怔：“抑郁癥？”

“的抑郁癥應該是積年累月，無數件事堆積在一起，卻沒能排解出去導致的。”戚老爺子哽咽一下，“我們對外說是病逝，其實是……服藥自殺。”

初姒愕然！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要學會開導自己。”戚老爺子掉眼角的淚，“和淮州的父親的婚姻是我定下的，我總覺得對不住，讓進了戚家，卻沒有好好看護，讓這樣死在戚家。”

“那天我問淮州你怎麼樣？他說你不想出去見人，我就覺得這樣不行，不能讓你一直躲著，我怕你會步了的后塵。”

初姒想說自己絕對不會那樣的，可能會逃避一段時間，但早晚會想開的，絕不會將自己到死胡同的。

戚老爺子這應該也算PTSD吧，戚淮州母親的死了他的心病，所以他就很敏這些，一聽也自閉了，就直接聯想到最壞的結果，急忙把過來開導。

初姒細想想卻覺得有些好笑，沒忍住，往前傾，隔著餐桌靠近他：“爺爺啊。”

戚老爺子看：“怎麼了？”

“您想刺激我振作起來，初心是好的，方法也是有效的，只不過吧，”初姒真誠地道，“下次您可以直接跟我講道理，我能聽得懂，大可不必特意演出戲來嚇唬我，太浮夸了。”

搞得還以為他中邪了呢，連法師的微信都加好了。

這話戚老爺子就不聽了，吹鼻子瞪眼，道理也是一套一套的：“我這不是寓教于樂嗎？”

“干地讓你去面對現實，你會去嗎？你肯定還是躲起來的，你看我這一演，欸，你是不是就覺得，親人都拋棄你了，你已經這麼慘了，再慘一點也沒關系，自己就去面對現實了？我這也是策略。”

初姒氣笑：“‘樂’是沒覺出來，我昨天晚上差點真的抑郁了。”

“還敢說昨天晚上，你跑去淮州的房間睡，真以為我不知道啊？”戚老爺子隔空點了點的鼻子，“害不害臊啊？”

“我在自己家里還什麼臊？是您為老不尊，先嚇唬我，不跟您說了，我找您孫子玩去。”初姒無事一輕，腳步都輕快了，“戚淮州呢？您把我那麼大個未婚夫藏在哪兒？”

戚老爺子笑了：“三樓的書房，去吧去吧。”

初姒小跑上去，馬尾辮在后一晃一晃的。

戚老爺子目慈藹，想起了那夜在棋室見戚淮州，他問這個長孫，最終的選擇是什麼？

戚淮州按著棋子緩緩移，語氣不疾不徐，但字字清晰：“我在謝家說過，初姒于我，是千金不換。”

無論是誰，他都是要。

戚老爺子聽到這個答案是很滿意的。

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固然對事業有幫助，但能娶一個自己真心喜歡的人，更珍貴。

只不過不想太輕易放過他，所以他還故意說：“這才多久，就這麼深了？上次你們來老宅還貌合神離著，真以為爺爺老了看不出來，這兩年你們在一起，只有表面的關系吧，有過真心嗎？”

“一直都有真心，”戚淮州吃掉他一顆棋，淡淡一笑，“以前是不懂該怎麼做才是對好，現在教會了我。”

教他有話可以直說，有誤會要解釋；教他要互相尊重，不能強迫；還教他彼此平等，不能算計。

他知道了，學會了。

就懂該怎麼對好。

最后那盤棋是戚淮州贏了，戚老爺子心服口服，松了松筋骨起：“最近把姒姒帶回來吧，不能一直逃避，爺爺幫你開導。”

“咱們戚家未來的主人，不能這麼不扛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