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趙知苑前一秒還緋紅的臉頰，瞬間蒼白了下去。

餐間熱鬧的氣氛也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駭人的寂靜。

“混賬東西，你在講什麽？”

徐父坐在趙父的旁，將手中的酒杯重重磕在了桌麵上，力很大，連帶著桌麵都跟著了。

徐晏清頓了半晌，才緩緩看向徐父，姿筆，神堅定，複又重複了一遍：“我不會和知苑結婚——”

“啪！”

話音剛落的一瞬間，徐父手中的酒杯就忽地砸了過來，杯中酒撒了滿桌。

杯子重重砸在了徐晏清的額角，而後掉落在地上，“啪嗒”一聲，四分五裂。

徐晏清偏了偏頭，並沒有躲閃。

額角的皮被磕破，鮮瞬間滲了出來，順著太往下去。

溫熱的過臉頰，他抬起手抹了一下，一手的腥紅。

蔣士坐在趙母旁，這會兒已經顧不及話題的嚴重了，趕忙站了起來，拿出手帕，一臉焦急地走過來。

先是替徐晏清捂住傷口，而後語氣帶了幾分斥責，看向徐父：“說話好好說呀，什麽手！”

說完，繼續一臉擔憂地看向徐晏清，語氣關切地連連詢問：“疼不疼呀？”

徐父也“騰”的一下子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氣得滿麵通紅。

“我看你是昏了頭了！你知道你自己在講什麽嗎？！”

徐晏清垂眸看了眼掌心殷紅的跡，神依舊很淡，目淺淺掃過旁已經僵住的趙知苑。

接著，再次看向同樣站著的徐父，神泰然，語調鎮定的緩緩開口：“我不可能娶知苑，四年前不可能，現在更不可能。”

說完後，他將尚端在手裏的酒杯輕輕放在了桌子上，平緩道了句：“這是通知，不是協商。”

那一刻，他的神無比的堅定與決斷，連徐父都跟著愣怔了一瞬。

霎時間，周遭的氣氛好似又連降了幾個度。

須臾，徐父緩緩抬起手抖地指了指站在一旁已經嚇傻的徐家老保姆，厲聲喝道：“嚴媽，你給我去宗祠把家鞭拿過來，我今天非打死這個不孝子！”

說著，就要從席位上走出來。

愣在一旁的嚴媽見狀才反應過來，衝上去拉住了徐父的胳膊，神憂心又焦急：“先生，你消消氣，晏哥兒年紀小，一時衝，說錯了話，您同他好好講！”

這徐家家鞭，上一次，也是用在徐晏清的上。

那次直接是皮開綻，模糊。

徐父這會兒氣到不行，甩了甩胳膊：“你讓開！”

嚴媽直接被甩得撞到了牆上。

蔣士見狀站到了徐晏清的前，紅著眼道了聲：“行，那你就連我一起打死吧！這麽多年，教育孩子，你幾時好好說話過？”

說著說著，蔣士沒忍住哭了起來：“我就這麽一個兒子，你若是還這樣，咱就離婚，我蔣家還不到得看你的臉！”

徐父氣結，腳步生生定在了原地，抖地指了指護在徐晏清前的蔣士：“你們一個個，反了天了！都給我護著，看看都護什麽樣子了！還有半點家規嗎？！”

“鬧什麽？！”

忽然，一道洪鍾般威嚴的聲音，伴隨著拐杖拄在地上的聲音，從餐間外傳來。

一屋子的人都愣了愣，一齊轉頭看過去。

徐老爺子一藏藍中山裝，在小江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徐晏清也跟著愣住了，視線先是落在老爺子嚴肅的臉上，喚了聲：“爺爺。”

老爺子應了一聲。

接著，他才將視線挪到老爺子旁的小江上。

小江微微彎著腰，攙扶著徐老爺子，抬眸看了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走進了餐間，老爺子先是掃視一圈在席的人。

徐父愣怔了片刻，趕忙迎了上來，神恭敬地喚了聲：“爸。”

蔣士在一旁了眼淚，也跟著了聲：“爸。”

瞬間，尚還坐在位置上的趙父趙母，以及趙知苑和趙硯白，都緩過了神，也一起站了起來，一一喚道——

“徐伯。”

“徐爺爺。”

徐老爺子低低應了聲，又淡淡瞥了眼站在麵前的徐父，厲聲道：“怎麽，我聽著你又是打算家法了？”

徐父聞聲頓了頓，眉頭緩緩蹙起：“爸，您是不知道，這個逆子他……”

“晏清怎麽了？這些年把公司打理的井井有條，是哪樣沒順你心啊？”

徐父話還未說完，就被徐老爺子打斷。

徐父見狀，繼續補充道：“今天本是喊了老趙一家來商議婚事，您知道這混賬說什麽嗎？他要悔婚！那像話嗎？訂婚訂了四年，現在忽然說要悔婚了？”

說完，還眼含怒意地瞪了徐晏清一眼。

徐老爺子聞聲，先是看了看徐晏清，而後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趙父，笑了起來：“實在是對不住了小趙，今天是我們家事沒理好，還讓你們見醜了。”

這席話一出來，趙父也跟著愣了愣。

整個淮江誰不知道，徐趙兩家自四年前定親後，就一直是當一家子來關係的。

現在老爺子卻忽然說了句“家事”，瞬間將兩家的關係拉得遠了些，也生分了。

一旁的趙知苑蒼白著臉，垂在側的手了拳，目卻是一瞬不瞬地看著徐晏清。

可他神淡然，一刻都未將目落在的上。

他怎麽可以，怎麽可以這樣擅做決定。

怎麽可以在兩家長輩幸福地討論他們未來的時候，說出這樣絕的話。

趙硯白站在趙知苑的後，看著趙知苑著的拳頭，以及目投的方向，眉頭不又蹙了蹙。

可到了這一刻，已經什麽都改變不了了。

他緩緩扣住了趙知苑的肩膀，視線也再次看向徐晏清。

目前的徐晏清，也已經不是四年前的徐晏清了。

在這一刻，他再清楚不過了。

其實四年前，徐晏清答應和趙知苑訂婚，也還是徐家拿祁願施得。

如果他不同意，那徐家就不可能留著祁願了。

那時候的徐晏清剛接徐氏沒幾年，基不穩，手上也沒太多實權，他不能反抗，也不敢反抗。

所以這也是當年一切都能進行的那麽順利的原因，住了祁願，就等於住徐晏清。

可人總是會長的，也總會變強大的。

這些年，趙硯白算是親眼見證了徐晏清的實力積累。

從一個青稚的男孩，長為一個穩重，又殺伐果決的男人。

說來也是卑鄙，他曾想在徐晏清任考核的那個項目上做手腳。

他想，如果他考核失敗，不能掌握徐氏實權，那知苑就永遠有機會嫁徐家。

可他並沒有下得去手。

他已經罪孽深重一次了。

想到這，趙硯白似是回憶起了什麽不堪的過往，神染上了層歉疚與不安，重重歎了口氣。

趙父這會兒也從愣怔中反應了過來，平日明的臉上，出現了一裂，扯著角笑了兩聲：“徐伯，您這是哪兒的話，咱兩家不就是一家麽？”

徐老爺子聞聲也微微頷首笑了兩聲，兩隻手搭在拐杖頂端。

“那倒也是，徐趙兩家自祖上便好，說是一家子也不為過。”

話說至此，在不明白是什麽意思的話，那就真是愚鈍了。

趙父角的笑意僵了僵：“徐伯，您這是？”

徐老爺子笑著看了徐晏清一眼，又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

“我呀，現在也是看明白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口號天天喊，婚姻自由婚姻自由，是我們老古董了。”

說完後，老爺子又笑瞇瞇地看了眼趙知苑，神慈藹。

“知苑是個好丫頭，咱也不能做惡人，你們說真非得把兩個沒有基礎的孩子綁在一起，苦的還是孩子，兩孩子過不好，我們長輩的，也開心不起來不是？”

徐父聞言愣了愣：“爸……”

老爺子笑著擺了擺手，示意不用再說。

“咱也該放手了，讓孩子自己做決定吧，日子總歸是他們自己過。”說完，又看向趙知苑，笑著問了句：“你說呢，知苑丫頭？”

趙知苑此時整個人都僵住了，眼睫輕輕，用力地扯了扯角：“徐爺爺，說得對。”

一旁，連趙母都驚訝了，蹙著眉頭，看向趙知苑，張了張，礙著人多，終究沒開口。

知苑這丫頭對晏清的心思，旁人看不出來，這個當媽媽的還看不出來嗎？

想著，又看了趙父一眼，用眼神示意他說些什麽。

趙父這會兒也是沉著臉，無奈地歎了口氣，但還是得陪笑道：“徐伯說的是，那……我們就先回去。”

人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不走，那真是沒臉沒皮了。

說完，趙父最先走出了餐間，趙母歎了聲氣，也跟著出去了。

趙硯白看了趙知苑一眼，攬著的肩膀，將往外帶。

趙知苑神愣怔，在走出餐間的前一秒，用餘看了徐晏清一眼，而後紅著眼圈，倏地了拳頭，咬了咬牙。

徐晏清，這是你我的。

*

趙家一家子走了，餐間靜悄悄一片，隻餘蔣士一邊幫徐晏清檢查傷口，一邊低聲關切的詢問聲。

徐老爺子站在那，臉上的笑意也緩緩斂去，轉頭看了站在一旁的小江一眼，而後又看了徐晏清一眼。

抬起手指了指徐晏清，道了聲：“你跟我來。”

說完，就拄著拐杖走了出去。

徐晏清愣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從餐間走到客廳有一截回廊，老爺子走在前，拐杖拄在地上“咯噔”作響。

徐晏清快步跟了幾步，打算手扶著。

哪知老爺子忽然停下了步子，回廊裏剛好開了一扇窗，雕花的窗門支在半道。

外麵的雨還在下，打落在院的植被上，啪啪作響。

隨著老爺子的步子停了下來，徐晏清也跟著停下了步子。

“您，怎麽過來了？”

老爺子轉看了他一眼，拐杖輕輕敲了敲地麵。

“我要是不過來，你是打算怎麽著，像四年一樣，再被你爸拉祠堂揍一頓，收了權關在家裏，等著娶趙家丫頭過門？”

徐晏清聞言頓了頓，眼睛看向老爺子的臉，但沒回聲兒。

當初他被關在家裏，最終還是老爺子得了信，趕過來痛罵了徐父一頓，才算解除了對他的監，並且恢複了他在徐氏的權力。

以及後來徐氏的董事會接任，說到底也是老爺子在背後幫了他一把。

他笑了笑，應了聲：“那倒也不至於。”

若他沒有一定把握的話，也不可能這麽唐突了。

老爺子瞥了他一眼，抬起手指了指：“你呀！若不是小江來找我，你是打算幾時告訴我呀？”

徐晏清聞言愣了一下，臉上的表也僵了僵：“您……”

老爺子看著他，搖了搖頭，又看了眼他後不遠的餐間。

“結婚這麽大的事，你就這麽悄無聲息地給辦了？”

霎時，徐晏清又是狠狠一愣：“小……小江告訴您的？”

老爺子瞪了他一眼：“你別管。”說完重重歎了口氣，問了聲：“那丫頭現在在哪？”

徐晏清聞言皺了皺眉，抿著沒應答。

老爺子咂了下：“問你話呢，都到這時候了，還有什麽好藏著掖著的！”

徐晏清頓了半晌，才回了聲：“在景園。”

老爺子點了點頭，又看了自家孫子一眼，問了聲：“打算什麽時候和你爸媽講？”

徐晏清沒答話。

徐父和蔣士接不接祁願，他本不在乎。

主要是，他並不確定，祁願是否願意見到他們兩人。

老爺子見狀又是一聲歎息：“改天那丫頭有空，帶來吃個飯，我和你是有好些年沒見到了。”

徐晏清愣了愣，倏地抬眸看過去。

老爺子又道了聲：“怎麽，不樂意？”

話音剛落，徐晏清忽然笑了起來，應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