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震驚擡眸去。

那發笄打制，上刻鹿紋，鹿口銜以珍珠，有的俏皮，也有幾分及笄後的穩重的味道。

羅帕當是織金妝花緞所制，致而明豔，一寸千金。

只是這些東西于皇家來說，自然不算什麼。

但捧在長公主的手中，它們便已經與皇家供之不相上下了！

一時之間，衆人思緒飛，猜測什麼的都有。

一則有猜遠昌王妃是想要給錦山侯做妻子的，二則有猜長公主也在為自己的兒子選……還有猜是太子臉面大的，也有猜鐘念月失蹤一事，因禍得福，陛下有意補償鐘家的……

他們誰也不敢猜，晉朔帝本人有意于鐘家姑娘。

鐘姑娘紈绔名聲在外。

晉朔帝卻從來是文武全才，寫策論作書畫，無一不通。他行事

蹈雅，謙謙君子也。如何、如何能湊到一呢？

此時贊者、有司、正賓，皆已經來到場中。

遠昌王妃一邊高聲頌祝辭，一邊跪坐下來，為鐘念月梳頭發，作極為輕。

等梳起後，方才為其加上束發用的笄簪。

此後，再加發釵，再是釵冠。

如此反複加上三次。

更換，著禮服，回到賓客跟前，拜父母，這漫長的及笄儀式方才走向了結尾。

鐘念月未向賓客行禮，但諸位賓客此時卻不得不一邊覷著晉朔帝的面，一邊高舉起酒杯，恭賀鐘家姑娘及笄禮。

只是……太子呢？

太子此時冷著臉，仍舊被手邊的事務牽絆住。

他冷冷地看著跟前的大臣：“此事當真這樣十萬火急嗎？”

大臣不不慢，對他的目毫無所覺一般，道：“不錯。”

太子想要撂挑子不幹，但又不行。

他那父皇輕易不肯放權，好不容易有了這樣的機會，他自是不能如小孩兒般耍賴，說不幹就不幹……

只是表妹的及笄禮……

罷了，不如幹脆等到人時，我再前往，興許還能瞅著機會與說說話。

如今細細一數，他竟是已經許久不曾見表妹了。

與表妹說過的話，恐怕還不如三皇子說的多。

太子咬咬牙，掩去眼底的翳之，道：“那便先將此事辦幹淨罷。”

這廂及笄禮一，便有下人們端著食依次呈上來。

這裏該還有個流程，便是與笄者相的友人、長輩，都會贈禮。

鐘念月除了錦山侯等人……有朋友嗎？

大家腦中恍惚閃過這個念頭，卻聽得三皇子第一個站了起來，他用力一抿，道：“鐘念月，你的禮。”

他擡手想扔過去，卻又在半空中頓住了，最後邊的小太監捧著送去了。

今個兒真就是太全打西邊兒出來了唄！

三皇子怎麼也給備了禮？

三皇子一開頭，錦山侯便坐不住了，大喊道：“念念！”

然後自個兒抱著一個半人高的盒子，生生地拖到了鐘念月的跟前。

連秦誦也到了跟前。

他如今也已經出落出幾分君子風采了，他笑道：“恭賀念念。”

看得衆人面面相覷，一時也弄不懂，這秦相的兒子怎麼也與鐘念月有幾分的樣子？

此後便是方府、萬府……送禮者衆，還不止一個兩個。

其餘人左右一瞧，自然也上趕著馬上送禮去了。

這是他們多年來的敏銳嗅覺告訴他們的，哪怕暫且不知曉鐘念月今日為何能得到這麼多的榮寵，但既能得到，便說明了鐘府如今的地位不同，此時不趕抓著機會上前維護一下關系，還等何時？

鐘念月見狀，倒是笑得兩眼都瞇起來了。

什麼儀式盛大不盛大啊？

就喜歡收點好東西罷了，害。

大家這頓飯吃得著實恍惚，似是沖擊過大了的緣故。

等用完膳，再由鐘府的下人送著緩緩往外行去，他們走路都還些許有些飄。

“這鐘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太子遲遲未面，恐非是他的作用。大皇子、三皇子也斷然沒有這樣大的臉面……這般大手筆，只能是一人。”

有人倒一口冷氣：“……是、是陛下。”

從鐘念月失蹤，再到今日及笄宴的盛典。

他們便是再如何說這不合理，可這巧合多了，那也只剩下一個合理的解釋了。

“鐘家難不要……”他們話到了邊，卻沒敢吐出來。

他們可以私底下議論太子娶誰，大皇子娶誰，可不能議論陛下。私自議論，容易丟，甚至丟命。

他們一致地斂住了聲音，且先歸家再說。

只是一個個的，心底對眼前這座鐘家府邸的評判，便又更上一層樓了。

周姑娘疲乏地回到府中，聽見的第一句話便是：“恐怕鐘府要做皇親國戚了。”

一激靈，道：“當真要做太子妃？”

周夫人連忙捂住的道：“胡說什麼？哪裏能與太子扯上關系呢？日後在京中，你不得再將太子與那鐘家姑娘提在一了！旁人也不！”

陛下的東西，誰敢染指呢？

周姑娘茫然道：“這是……何意？”

周夫人怕辦了錯事，只得低了聲音，在耳邊道：“見今日形，恐怕，恐怕是當今陛下瞧上了。”

周姑娘還記得晉朔帝的模樣，他仍顯年輕，且模樣過分俊，他似個清雅文人，卻又負帝王威勢。

那是誰人都不敢輕易肖想的……

可母親怎麼能說，陛下瞧上了鐘念月呢？

周姑娘中艱難出三個字：“不可能……”

及笄禮後。

鐘念月實在累得夠嗆，便誰也不管，只先回了自己的院兒裏。

不多時，有人擡了一箱接一箱的禮到院子裏來，還有幾個宮人擡了一口大箱子來，見了便道：“是陛下送的。”

鐘念月勉力打起神，正想著拆還是不拆。

要不要從這簡單而又樸實的黃白之之中，獲得點同樣簡單又樸實的快樂呢？

此時天已經暗了。

鐘大人與萬氏剛將前頭安置好。

“我得去瞧一瞧念念。”萬氏笑道。

今日心極好。

沒想到陛下一言九鼎，當真為念念備下了這般聲勢浩大的及笄宴，倒是重重打了那些說念念回不來的人的臉！

鐘大人想了想，便也道：“我與阿如同去。”

二人提著燈籠，緩緩來到了兒的小院外，只是今日怪，那院門竟是從裏頭鎖住了。

往日鐘念月在院子裏歇息時，也不會鎖門，只是派三兩個仆婦在外頭等著就是了，有人來問，就好回話說歇息了。

鐘大人不知何故，臉大變。

他連忙擡手捶門：“何故鎖門？還不快快打開？”

裏頭慌忙有人開了門，出了宮人的臉來。

宮人得了吩咐，知曉不能得罪鐘大人夫妻，便將腰彎了下去，低頭道：“陛下方才拿了些禮來給姑娘，恐怕、恐怕要請大人與夫人再等一等……不好沖撞得聖駕，您說……是嗎？”

說後面的話時，宮人的聲音都輕輕抖了，生怕讓鐘大人往臉上招呼一耳刮子，說滾老子兒在裏頭。

但所幸鐘大人只是個古板文臣。

鐘大人把自己臉都憋紫了，也還是只能委委屈屈地在門外頭等著了。

而萬氏此時神不定地看了看丈夫，再看一看宮人。

此時陛下還要留在府中，就為了特地送一回禮……宮人又被安排在了這裏攔人。

那便只可能是陛下不願旁人在此時來打攪……

萬氏腦中種種線索，霎地一下便串齊了。

原來……如此！

萬氏恍惚地與鐘大人坐在了一。

竟然不是……長輩麼？

卻說這廂鐘念月方才進存放禮的門，一站定，便聽得後傳來了晉朔帝的聲音，他道：“念念拆開瞧一瞧罷。”

鐘念月頭也不回地道：“多謝陛下為我籌這樣一出盛宴，要給陛下分一半麼？”

晉朔帝一下想起來鐘念月幾年前，拿了惠妃的東西，一件給，一件給他，如此一件一件都分完了，甚為有趣。

只是今日……他確實舍不得分不走半點的。

“念念都自己留著吧，今日盛宴其中一大半的功勞也該歸功于鐘夫人不是嗎？”

聽他誇了萬氏，鐘念月眉梢眼角的和之便又多了許多。

晉朔帝份尊貴，手握大權。

倒是真怕如太子那般，行事肆意妄為，見久久不應，便要從家人上手了。

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鐘念月忍不住扭頭看他。

晉朔帝的面容是當真好看啊……

他總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以為他會那樣做時，他卻沒有那樣做，與我印象中的封建帝王，是渾然不同的。

鐘念月將視線收住，道：“我現在人打開來瞧瞧。”

晉朔帝笑著應聲：“嗯。”

最先打開了晉朔帝送的禮。

箱子一開，卻見裏頭許多零零碎碎的玩意兒，正疑著要彎腰去撿，晉朔帝便已經先一步彎腰去撿了。

他的手指長而有力，牢牢抓住那一樣一樣什，遞到了鐘念月的眼前。

“念念可知蔚寧縣多藍田玉？此竹形盆栽便是藍田玉所鑄。朕惟願念念如竹，傲然遒勁，年年歲歲節節高。”

再一。

“念念可知安城縣多織錦？冰之水不敗，漬之油不污。朕惟願念念如織錦，瑰麗多彩，塵污不染。”

再一。

“念念可知黃平縣多錦鯉？置于琉璃罐中，游擺尾，熠熠生輝。朕惟願念念年年有餘福壽綿長。”

“念念可知北山縣多紫檀？”

如此吃的，玩的林林種種。

“還有汝縣中……多以琥珀制步…… ”

他碎了一串。

便又補上了一串新的。

鐘念月一時怔忪在了那裏。

如此數量繁多，種類也各不相同。可晉朔帝提到的每一個縣都知曉，那是他們往青州去時，和從青州回來，經過的每一個縣。去尋晉朔帝被綁的時候，晉朔帝應當就正在為買當地獨有特之，作將來的及笄禮罷。

人當真是不能用心。

一旦用了這樣多的心……

鐘念月按了按發脹的口，心中小聲道，便好難抵擋那一片真心了啊。

此時太子方才姍姍來遲。

他顧不得去換洗，拖著一疲累，功進到了鐘府，也的確是來到了鐘念月的院子外。

只是……

他驚訝出聲：“姨母、姨夫何故在此？”

他問：“表妹可是已經睡下了？”他頓了頓，還是道：“我還不曾恭賀表妹，未賀生辰，也未賀及笄，這是我帶來的禮……若是方便，可能見上一面？”

鐘大人氣得慌。

冷冷一掀眼皮，掃了他一眼道：“且等著罷。”

沒瞧見我們都在外頭麼？

“等？”太子眼皮一跳，敏銳地從中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他轉眸一瞧，卻是掃見了個宮人的影，這下哪裏還有不明白的道理？他早先就曾經猜測過父皇的心思……而今……太子面微沉，他勉力出一點笑容：“可是聖駕還在？”

一時無人應他。

另一廂那相公子也重重拋卻了手中的東西，倚著車廂嗤笑道：“到底還是晉朔帝給辦了及笄禮。”

被他提及的晉朔帝，此時正盯著鐘念月，問：“念念喜歡嗎？”

好似是在問他備下的禮。

也好似是在問他這個人。

他不急不緩道來：“念念可知祁家多帝王……”

鐘念月真實地驚呆了。

怎麼？

這個您也要打包送我嗎？

晉朔帝道：“朕惟願以皇後之位相迎之。”

“嘭”連著幾聲巨響。

那是外頭錢嬤嬤幾人嚇得摔倒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