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到底是沒有死。

只是大皇子與三皇子見了， 面上多有些惱怒的味道。

他們沒想，被這樣一個人騙了，還真要拿著那名單去抓人， 難怪當時父皇的目有幾分怪異。

娘倒還是那般弱怯的模樣， 走在鐘念月的旁，想靠而又不敢靠。只怕那些個宮人瞧見了， 扭頭就去同晉朔帝告狀了。

如今可實在是怕死了晉朔帝了。

“殿下且嘗一嘗， 這是妾親手做的。”娘起， 將食盒裡的吃食往外取， 放在了大皇子跟前。

大皇子骨子裡倒是有幾分大男子主義，因而見娘模樣弱， 倒也只是皺了下眉， 便也不與計較了。

三皇子就不同了。他眼底素來沒有男之分，否則原先就不會與鐘念月手。他角扯了扯， 冷嗤道︰“大哥敢吃嗎？”說罷，他又突地想起了什麼， 忍不住朝鐘念月看去，皺眉道︰“你不會已經吃過了吧？父皇沒有管你麼？”

娘聲道︰“瞧殿下說的這是什麼話， 妾如今已是小世子的……”人。最後一個字，生生被咽了回去。

風慣了。

倒險些改不過口。

這要是被報給了晉朔帝聽，那還了得？

三皇子聽到這裡，臉已經古怪起來了。

而那大皇子更是臉黑沉，隻覺得這個小白臉花花腸子實在多，這樣的時刻，還一心系在這漂亮人的上， 這才兩天多久，就已經把人給睡了？

娘左右一探， 連忙接道︰“已是小世子的廚娘了。”

大皇子︰“……”

三皇子︰“……”

這大氣的。

大皇子看了一眼鐘念月，心道倒是我誤會了。

只有三皇子心道，鐘念月果真是不負驕縱之名，連抓著了個騙子，都能拿來給自己做廚娘。

娘確實會做菜。

早先被那富商帶回家，為了活得更面些，便努力將自己更顯得面面俱到，什麼伺候人、親手做食，一一都學了。

富商將送到多個府上去輾轉，便零零散散地四下學了不東西，什麼各地民間小吃，再有那酒樓裡的拿手菜，也能在府中舉宴時跟著學上一些。

鐘念月當時聽罷，道了一聲︰“你倒真是厲害。”

倒不會去厭憎娘的手段。

俗話說，將一個人放什麼樣的境地，就會變什麼樣的人。不過是為了活著罷了。

娘聞聲還愣住了。

倒還不曾有人這樣誇過呢。

有人說麗，說大腰細，說我見猶憐。

也有人說低賤、風，是不曾見過世面的蠢貨。相公子說，像他娘，是個有手段，普通男人抵不住的人，那都算是這輩子聽過最聽的話了。

倒是頭一回有人說厲害。

還是勾引失敗了以後。

娘怯怯問了一句︰“妾何厲害呢？”

鐘念月不好說，被父母賣掉，又輾轉多人之間，如此遭強權的欺侮，時代環境的迫，還能想法子去學新東西，還真就學了不。這還不算厲害麼？

但這些話這樣說，自然是人傷疤的。

鐘念月便隻道︰“你見過生石花嗎？”

娘搖頭。

自覺見識短淺。

但面前的“小世子”臉上倒沒有什麼異。

鐘念月道︰“長在沙漠裡的花，我也不曾去過沙漠，也不曾見過，不過曾經聽說過。它從裂裡開花。花或白或黃。嗯，你就像這個花這樣厲害。”

娘連聽都不曾聽過有這樣的花。

沙漠裡也開得出來花嗎？

花朵會從裂裡開嗎？

娘更不想死了，使盡了渾解數才勉強保住了自己這條小命。

還想以後能走遠一些，去沙漠裡瞧一瞧，是不是真的有生石花。

……

青州遭水災的，一共有四個縣。

晉朔帝自然不打算在這裡久留。

“祁P留下。”晉朔帝道。

三皇子自然有所不甘，忙道︰“父皇，不如請大哥護佑父皇的安危。父皇的龍為重。這等事，就給兒臣來辦好了。”

獨立辦差，對於任何一個皇子來說，都是一樁象征著逐漸掌權的大事。

鐘念月地翻了個白眼道︰“咱們的隊伍一開撥，永辰縣便了後方。後方不穩，前方如何心安？你哪有人家的本事？也就叉個魚給我吃。”

三皇子面上漲紅。

三皇子旁的隨從都是一愣，心中暗道，可真難見到有人能製得住三皇子的。

大皇子這會兒倒是看了鐘念月一眼，心道這小白臉是在誇他厲害嗎？

大皇子面稍霽。

他記下今日這份了，若能將這人拉到自己這方來，倒也不失為一樁好事。

鐘念月哪兒曉得這些人腦子裡想的什麼。

且先行一步，上馬車裡等著去了，娘也隨其後。

娘低聲道︰“昨夜收到相公子命人傳來的信兒了。“

鐘念月︰“嗯？”

娘又道︰“妾，應當如何……如何回呢？”

這都要問麼？

不該是去問晉朔帝？

鐘念月眨眨眼道︰“傳信來要你做什麼？”

娘面怪異道︰“是命我留心一個姑娘，說是京城刑部侍郎的獨，什麼，鐘念月。要我將每日說什麼，做什麼，都記下來，再傳回去。”

這不巧了麼這不是。

這不就是我嗎？

“你識得鐘念月麼？”

“不識得。這幾日也不曾見過……倒是怪了，相公子為何篤定這個鐘家姑娘在隊伍之中呢？”

是啊。

為何如此篤定呢？

鐘念月心道。

要麼，這個相公子乃是認識的人，要麼，相公子邊有認識的人。

正說話間，馬車的簾子被人掀了起來。

來人怒氣沖沖，咬牙切齒︰“鐘念月，難不你心裡真覺得大哥比我更好？”

那簾子後，出了三皇子的臉。

一張俊的臉，微微扭曲了。

三皇子由今日又想起了，很早很早以前，鐘念月維護太子時的景。

太子護得，錦山侯護得，大皇子都護得，卻偏偏對他不假辭。

早先三皇子心下不屑，心道，我還瞧不上你呢，日後收拾你的時候還長著。

今個兒倒是不住又嘗了一回酸楚了。

他怎麼想心頭都有些過不去。

便是那再惡的人，也是盼世間有人喜歡他的。

他邊的隨從宮喜歡他，他的母妃喜歡他，他母妃的親族族人喜歡他，為何鐘念月偏偏這樣待他？

此時娘驚愕地看了看三皇子，又驚愕地看了看鐘念月。

原來小世子，不，便是相公子提及的鐘家姑娘。

鐘念月忍不住道︰“你這蠢貨，誰許你這樣喚我名字的？”

三皇子恨恨道︰“怎麼？閨名喚不得？我連名帶姓也不知喚過你多回了。大不了，我便娶了你……”

“三皇子要娶誰？”晉朔帝的聲音在後面響起。

三皇子本能地打了個激靈。

哪怕他父皇的語氣都沒有一個上下起伏。

“娶、娶……”三皇子的聲音哽回了嚨裡，他晉朔帝以為他正欺負鐘念月呢，便隻悶聲恨恨道︰“兒臣是說，青州發大水，沿途不知道多條魚呢，這就叉來給吃！”

晉朔帝︰“嗯。”

三皇子緩緩讓出了路，目送著他父皇上到了馬車中。

“蠢蛋。”鐘念月道，“你以為發大水發過來的都是清亮的河水麼？都是裹著淤泥的，裡頭哪有什麼能吃的魚？你叉一團泥上來還差不多。裡頭還有不沿途被沖走的鴨，髒都髒死了。泡久了還要得疫病。”

三皇子愣住了。

發大水，不就只是水沖來，將人沖走嗎？

他恨恨咬住牙，這一刻又有點後悔自己的不學無了。

鐘念月不學無的名聲傳播深遠，而他卻連鐘念月都還不如。

此時娘忙拍了句馬屁︰“姑……不，世子高才，連這也知曉。”

晉朔帝倒是頗有幾分引以為傲的味道。

這才真正覺得，手把手地去教一個人，原來有這樣大的就和滿足。

晉朔帝勾一笑，沖旁邊的孟公公點了下頭。

孟公公便識趣地將三皇子送走了。

三皇子轉回去。

娘才低下頭，又與晉朔帝說了一遍那相公子來信兒的事。

晉朔帝︰“那便回吧，寫了什麼再呈來朕瞧。”

娘松了口氣，應了聲︰“是。”

隊伍很快重新啟程。

只是一出永辰縣，便見到了沿途乞討的百姓。

三皇子此次出行，帶了一個外家表兄。

那表兄見了景，忙道︰“殿下還愣著作什麼？民如子。殿下此時若不展自己的悲憫之心，又何時展呢？那大皇子可是已經在永辰縣中掌大權了啊！”

三皇子皺著眉。

他今日問表兄，知曉發大水時會怎麼樣。

他那表兄倒也說不全，隻說房屋會垮吧，百姓會死吧，莊稼地會被淹吧。

三皇子這才驚覺，自己邊好像沒幾個聰明擔得起事的。

他此時聽了話，若是往日，便已經按著表兄說的去做了，而今日，他坐在那裡沒有，隻問︰“如何才有悲憫之心？”

表兄知曉這三皇子是個沒心沒肺的人，聞聲倒也不覺得奇怪。

大家不都一樣麼？

看見那百姓死在路上，又能有什麼想法呢？還不如打碎一個琉璃瓶來得心疼呢。

不過裝是要裝的。

他道︰“自然是命人下馬車去，贈他們吃食，救他們於水火，這沿途百姓豈不是都記得你三皇子的名號了？興許還要跪地拜你呢。”

三皇子邊擁護的人並不多，遠不及太子。

他目閃。

若是有這些平民百姓喜歡他，擁護他，鐘念月還能說他蠢貨？

不過這念頭很快就被他按住了。

他是被鐘念月諷刺得有點心理影了。

他忙掀起簾子來，與一個小太監耳語幾句︰“你去尋鐘……不，那宣平世子，與說這些話，然後再來回我……”

不多時，小太監便回來了。

“說什麼？”

小太監咽了咽口水。

“說！”三皇子中氣十足地喝完，又陡然改了口，“罷了，你聲音說小些。”

小太監結結地道︰“說，說蠢貨，若要放糧要先備下兵卒把守，再搭起粥棚，還有制定嚴格的規章制度。否則場面起來，能嚇死你……您。”

三皇子倒是慶幸了下。

幸虧他讓小太監小聲說了，而不是大聲說。

三皇子本來聽著“蠢貨”很是不高興，但轉念一想，這法子又不是他想出來的。

蠢貨罵的是他的表兄啊。

三皇子這下便氣順了。

他一扭頭。

表兄已經急道︰“殿下怎麼還在此地乾坐著？難不要將這樣好的機會拱手讓人嗎？”

卻見三皇子冷冷嗤笑道︰“哈，你這蠢貨，還不如個子聰明。”

而這廂馬車裡，晉朔帝不聲地問︰“三皇子邊的人，怎麼還來找念念了？”潛臺詞便好似是，念念何時與三皇子這樣親近了。

他一向知曉念念討喜。

沒有誰會不喜歡。

卻也還是超出了人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