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夫人的命到底還是吊住了， 只是還能活上多年，倒是誰也說不準的了。

萬氏聽聞後，約知曉鐘念月與朱家姑娘有往來， 便命人往朱家送了些東西去。

“念念的朋友不多， 每一個都很珍貴。”萬氏輕嘆一聲，“這朱家大房老爺人在外， 膝下又隻一個獨， 只怕行事艱難呢。”底下人應了聲， 忙捧著手裡裝了人參的盒子， 和一個食盒往外頭走。

萬氏指著食盒問︰“等等，那裡頭裝的什麼？”

“姑娘讓裝的， 說是想吃又吃不了的， 便送去給朱姑娘了。”

萬氏失笑︰“哪有這樣的……”不過倒也沒有攔人。

下人躬行了行禮，這才退出去。

等他到了朱家門口， 自然便有朱家下人將那禮接了過去，語氣冷淡道︰“我幫你送進去就是了。”

鐘家下人皺皺眉， 倒也不好說什麼，隻好先回去復命去了。

這頭沒走出多遠， 朱家的二夫人便截住了下人︰“鐘家送來的？”

下人應了聲“是”。

“我還當是太子府上送來的呢，……扔了罷。”二夫人道。

下人驚愕了一瞬︰“扔、扔了？”

“咱們府上老爺與其他大臣來往，怎麼好隨意收得旁人的禮？別人見了，什麼樣子？”二夫人拉下臉來。

下人自然不敢置噱，只能按話去辦了。這二夫人出不低，弱外表下，強， 又因著年紀比二老爺小上許多，一貫最得二老爺的疼敬重呢。

朱怡晚些時候才知曉鐘家有人來了府上一趟。

如今心思都牽在了母親上， 自然無心過問旁的事了。

朱怡不出聲問︰“是念念來了麼？”

底下人答︰“不是，好像隻來了個下人。”

朱怡腦子飛快一轉，道︰“那必然是來傳話，或是來送東西的了。東西呢？”

底下人訥訥答不上來。

朱怡也不出怒，隻起道︰“王媽媽替我看著些，我出去一趟。”

然後繞了府上一圈兒，才在外頭撿著了一個食盒，一個匣子。

翻看來瞧了一眼，食盒裡已經空了，興許是被乞兒撿走了。反倒是那匣子不曾被人打開過，裡面還好端端地放著一支人參。

若是二夫人打開來看一眼，沒準兒就要佔為己用了……

“倒要多謝只是扔了。”朱怡將東西摟在懷裡，連那空了的食盒都沒落下。

這廂鐘念月連著曠了幾日的課，方才又回到了國子監。

錦山侯也知與朱家姑娘相識，聽說起朱家的二房夫人令人生厭，一旁幾個小紈連聲道︰“不如套麻袋揍一頓。”

“上次我們就是這麼揍周家公子的。”

“對對。”

鐘念月驚奇發問︰“你們揍周家公子幹什麼？”

錦山侯指了指對面的年︰“他姐姐回去說，周公子想娶你。”

鐘念月搖搖頭道︰“如今我誰也不嫁了。”

“可是我娘說，子生來就是要嫁人的。”小紈訥訥出聲。

“我也可以娶啊。”鐘念月道。

“娶……也娶個姑娘？”他們一下瞪大了眼。

鐘念月︰“養面首聽說過沒有？”

這幫紈雖然不學無，但肚子裡勉勉強強也有幾點墨水在，一點頭道︰“前朝有位公主就養了面首。”

“念念何時養？”

“念念這樣厲害，可以養好多個！”

“不如養我吧……反正我娘也說我這樣子，將來娶媳婦都難。”

鐘念月沒想還帶自薦的，一時間滿腦門子問號。

“不必了不必了，我一瞧見你，腦子裡就都是你被老師攆河裡去滾了一泥的樣子……”

對方這才訕訕住了。

這廂說的話，沒多久就傳進了晉朔帝的耳朵裡。

孟公公也在一旁聽著，聽了會兒，不由失笑道︰“都是些孩子氣的話……”

晉朔帝也沒想到，還真有這麼些不著調的東西，想著要給鐘念月做面首。

“還是該再多讀些書。”晉朔帝道。

孟公公聞聲，不由為這幫紈掬了一把同的淚水。

晉朔帝放下手中的折子，突地出聲道︰“若你有一件寶……”

孟公公當下豎起了耳朵，仔仔細細地聽了起來。

晉朔帝起了個頭，倒是突然又覺得這般比擬不大對。

若說先前，在他心中，鐘念月便似一件難得的流著奇異彩的寶。

那麼如今，鐘念月便只是鐘念月。

孟公公聽著晉朔帝開了口，卻又突然不說了，倒好似被難住了一般。

這可實在是稀奇了。在他看來，這世上實在有能難住陛下的事，便是家國大事，也見不到陛下皺眉為難，往往隻神平靜地有條不紊地將事收拾乾淨了去。

半晌，晉朔帝方才又道︰“突地有一日，驚覺這世上無將之安放。你會如何？”

孟公公張了張。

但很顯然晉朔帝並不是需要旁人的答案。

他只是在捋清自己的思緒，並從中選擇出一條路，他笑道︰“你自然也不知道。”

“是，奴婢……奴婢哪有這樣的運氣，擁有這樣一件寶呢？”

“嗯。”

“朕想了想，將之懸於高閣，築起高牆，不讓風雨侵擾，乃是個極蠢的法子。”晉朔帝淡淡道。

孟公公驚愕心道，這還蠢麼？

誰人能得陛下呵護在掌中，不風雨侵擾呢？這難道不該是天底下最高的榮寵了麼？

“朕聽聞過兩日長公主要擺一個賞花宴？”晉朔帝問。

孟公公應聲道︰“是。”

晉朔帝隨即也不再提方才那些話了。

鐘家也得了這個賞花宴的帖子。

鐘念月翻了翻道︰“總不會又鑽出來個太子罷？不去不去。”說罷便將那帖子隨手扔了。

錢嬤嬤哭笑不得地去撿了起來，道︰“到底是長公主送來的，那可是陛下的姐姐呢。”

錢嬤嬤將帖子收著了，道︰“等那日再說罷，姑娘且先早些歇息。”

鐘念月點點頭，倚著床榻睡下，道︰“去這勞什子無聊的宴會上，何不如去朱家探呢？”

錢嬤嬤知還掛念著朱家姑娘，道︰“朱夫人子不是好轉了麼？想來也無大礙。”

鐘念月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

心道此事還該要謝謝晉朔帝，……唔，怎麼謝好呢？不如送個人兒給他罷。

鐘念月想著想著便睡著了。

夢裡還夢見自己坐上了轎子，被緩緩抬到了晉朔帝的跟前去，一起簾子來，還得意洋洋地沖晉朔帝道︰“我便是天底下最好的寶貝，瞧，我將我自個兒送給你了。”

鐘念月從夢中驚醒的時候，抹了把汗，心道自己怎麼在夢裡都是這般不著調……

“香桃，給我倒杯水來。”抬頭看一眼床帳外，香桃似是立在那裡，竟是還沒睡的模樣，不由問︰“什麼時辰了？”

香桃怯聲道︰“醜時了。”

那不是凌晨一兩點？

鐘念月疑道︰“那你為何還不睡下？”

床帳被掀起來，錢嬤嬤走到了近前，香桃則去倒水去了。

鐘念月這才發現連錢嬤嬤也沒睡。

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出什麼事了？”

錢嬤嬤低聲道︰“朱府上出事了。”

“朱夫人又病重了？”

“不，不是……朱府走水了，如今還在救著呢。”

好好的怎麼走水了？

鐘念月騰地一下坐了起來︰“我去瞧瞧。”“你去問問母親，我能出府麼？算了，不必問了。母親定然應允的，快快。”

錢嬤嬤哭笑不得︰“如今已經宵了，街上不能隨意行走的。”

鐘念月了腰︰“不怕。”“走！”

腰間還掛著晉朔帝給的金葉子呢。

錢嬤嬤隻好伺候著起了，匆匆裹了披風，便乘馬車往朱家去了。

走得越近，便越可見沖天的火，約間，鐘念月覺得自己好似都嗅見那子焦臭味兒了。

竭力回憶著原著中的容……但記得，裡面好像並沒有提及朱怡這個人，自然也不知將來的死活了。

馬車走到一半，果真被人攔住了。

那為首之人，生得形魁梧，騎在馬上，睥睨著鐘家的下人，還不等喝上一聲，鐘家下人就已經嚇得戰栗了。

“何人竟敢在此時於街上肆意行走？”

“我們、我們是鐘家的人……”下人戰戰兢兢答道。

這時候鐘念月飛快地掀起簾子來，道︰“認得這個麼？”

那人定楮看了一眼，幾乎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你、你……”他中哽了半天，吐不出更多的話。

鐘念月才不管他臉如何呢，隻道︰“我們能走了麼？”

“……能。”

馬車往前走了兩步，鐘念月突地又掀起車簾，回過頭來問︰“若是大人有空，便多派些人一同去救火罷。”

那人驚道︰“你是要去朱府？”他皺起眉，中艱難出聲音道︰“恐怕幫不上……”什麼忙。話到邊，他又不大敢說，最終隻化為一句︰“我護送姑娘去吧。”

說罷，這人又扭頭與邊的人吩咐了兩句什麼，那人很快便打馬走了。

朝著像是奔皇宮的方向去了。

等鐘念月到的時候，那人也已經將話傳到宮裡去了，一層一層，遞到了晉朔帝跟前。

此時晉朔帝已經睡下。

孟公公猶豫片刻便拿了主意，他轉走到床榻邊上，低聲喚道︰“陛下。”

晉朔帝理不理會此事且不管，他總是要報上去的。

這廂鐘念月皺了眉，幾乎退開了五丈遠。

因為越是離著近，就越是能知到那火苗灼熱的溫度，像是下一刻便要吞噬到人的上來似的。

而方才攔下他們那人，此時還在小心翼翼地打量鐘念月。

他為何驚訝？

只因這鐘家姑娘出示那，乃是早先晉朔帝還是皇子時，懸掛在腰間的一。但凡在京中活得久些的臣子，沒有誰是不曾見過的。

據傳那是晉朔帝自己從寺廟裡求來的。當時一大一小兩片金葉子，一片由晉朔帝自己佩在上，而另一片則是贈給了先帝。那時先帝病重，見之心喜，大力誇贊當時的晉朔帝至純至孝，此後先前最倚重的定王，為了王座下的敗寇。

他忙斂了斂思緒，心道自己實在想得太遠了些。

這一救火，便不知救了多久。

香桃都覺得麻了。

裡頭有人提著桶匆匆跑出來，狼狽道︰“東邊院子燒得不樣子了……”

鐘念月忙問︰“那人呢？朱家姑娘呢？”

這些人乍見黑夜裡，一片火之下，突地出現這樣一個麗，不由呼吸一窒，跟著方才道︰“不曾……不曾見到。”

鐘念月頓了頓，道︰“我再等一等。”

但裡頭往外撤出來的人越發多了。

那火勢越來越大。

晉朔帝到時，火將鐘念月的面容都映得通紅了，更襯得的眉眼致麗，不似凡間。

眾人回頭，只見著一駕馬車近了。

隨即那簾帳一，一個長玉立的男子從上頭下來，他面容俊，卻是不怒自威，人見了便忍不住地膽戰心驚。他走到鐘念月的旁，將攔腰一抱，從那朱府門前抱走了。

那巡衛京城的為首男子，驚愕地跪了下來。

“……陛下。”

晉朔帝看也不看眾人，隻將鐘念月抱上了馬車，又命人將馬車駛離。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念念不懂得這個道理嗎？”晉朔帝沉聲道。

他似是氣極，又似是酸極，眸深深地道︰“若是有一日，朕陷這般境地，念念也會這般在府門外等著朕，久久不離嗎？”

孟公公從未見過晉朔帝這般模樣。

張張，想要打個圓場都吐不出話來，只能結結地說一句︰“陛下天潢貴冑，怎會陷這樣的境地？”

只是沒一人理會孟公公。

鐘念月還著那朱府的大門，心越發地沉。

懨懨道︰“若有那一日，誰還留在府門外等呢？那我便進去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