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一年俸銀四十兩，祿米二十石，盡夠他們一家三口嚼用。

但是架不住鎮上花錢的地方也多，前頭中秋食為天送了一百塊月餅，讓他分發給了捕快和善堂，已經大大減輕了衙門的負擔。

尤其馬上就要過年，花錢的地方就更多了，下頭的人來報說前兒個刮大風把附近村子里的一個木橋給吹歪了，這幾日又在下大雪，那木橋已經不堪重負，并不能過人了。重新修橋，那更是一筆不菲的支出。

整個縣里雖然有許多富戶鄉紳，但是本縣沒有縣城一說，都是一個個鎮子和村子，每次募集都要到奔走，花費極大力氣不算，募集來的銀錢總是不夠，還得他自己從俸祿中補一部分。

正焦頭爛額之際，縣太爺發現自家媳婦這幾天老是鬼鬼祟祟地出門。

一番詢問，才知道迷上了月樓的吃食。

月樓最近生意火，縣太爺也有所耳聞。

同樣耳聞的，還有那邊昂貴的價格，一小份素菜十文錢，一樣葷菜三十文，一份低于五十文人家還不賣！

縣太太是縣太爺的發妻，兩人一路同甘共苦，風風雨雨過來的，從前只比縣太爺還儉省持家，置辦一新服、一樣新首飾都要想了又想。連上次吃著顧茵送來的月餅覺得特別味，但是聽說一塊也要八文錢，都沒舍得再買。

縣太爺沒忍心苛責，反而是縣太太自己恨得了自己一耳瓜子，后悔道：“我最知道咱家不寬裕的，從前也不是什麼貪的人。但是自打上次應酬吃過一次，回來后一直想著……不知不覺已經花費出去好幾百文錢，夫君還是罵我吧。”

“別這樣。”縣太爺心疼地拉住的手，“你也難得有個喜歡的東西，想吃就吃吧，咱家其實也沒窮困到那個份上。”

寬完了發妻，縣太爺看著家里剩下的銀錢愁得幾宿沒睡好。一頓吃食大幾十文，這種花銷之下，別說補修橋鋪路，自家往后的嚼用都要出問題了。

也就是這時候，捕快來報顧茵求見，又道：“不止顧娘子一人，還有咱們鎮上德高重的老大夫，二人都面凝重。”

縣太爺立刻重視起來，讓捕快把人帶進來。

第55章

顧茵拿來了月樓的麻辣燙殘渣里找到的罌粟殼, 也請來了日常給家里看診的老大夫。

老大夫已經提前看過，確認這就是罌粟殼，時下罌子粟、阿芙蓉。

兩人一同前來, 就是要狀告王大富在吃食里放罌粟。

縣太爺是正經科舉出, 時也是博覽群書，他思索半晌道：“本依稀記得, 此可以藥，各家醫書都言其無毒, 有腸斂肺之效, 可用于止咳止痢止。”

說完縣太爺又蹙眉努力回憶道：“至于把它放到吃食里, 《本草匯言》中言其‘可煮粥食, 同綠豆作腐食，尤佳’。另外還有《本草拾移》《本草衍義》《本草綱目》等, 都將其歸為谷，如《大觀本草》中所言，‘和竹瀝煮作粥食之, 極’。所以在吃食中放這個，似乎也不是什麼罪狀。”

說起醫書, 老大夫自然比縣太爺知道的更多, 拱手道：“此雖有藥用之功, 但若是使用不當, 亦是后患無窮。大老爺方才所引用的醫書中, 亦引用過丹溪先生之言——‘其治病之功雖急, 殺人如劍, 宜深戒之！’。”

兩人引經據典論起醫書，縣太爺雖然還是覺得醫書不會騙人，但想到自家發妻那模樣十分反常, 一時間也不知道到底該不該相信顧茵和老大夫所言。

顧茵在旁邊聽得一個頭兩個大。瞅準他們說話的空檔，出聲道：“大老爺可否聽民婦一句？”

縣太爺點頭讓說來，顧茵就道：“此自然不會讓人當場毒發，其毒如醫書中所言，毒是小而甚微的。民婦要告的，是此有癮。試想一樣吃食，若是讓人吃上癮，吃不到就坐立不安、茶飯不思，再吃不下旁的，是不是也是另一種‘毒’呢？”

縣太爺正道：“若吃食讓人上癮，不能自控，自然算是‘毒’。”

“這就好辦了。民婦不懂醫書，只說事實。這月樓的麻辣燙，就是有癮。當然口說無憑，咱們可以做個戒斷實驗。”

“如何做你口中的‘實驗’？”

現在寒山鎮雖然不人都開始對月樓的罌粟麻辣燙癮了，但冒然去找那些人來做戒斷反應的實驗對象，肯定會走風聲，打草驚蛇。那王大富只要把罌粟毀了，后頭不再加了，就了死無對證的局。

且以縣太爺這樣的見識，都覺得罌粟食不是什麼問題。因為這個去請食客過來，怕是也要讓人說。更別說怕是現在連王大富自己都不知道哪些客人癮頭最重，可以來做實驗對象。

所以顧茵繼續道：“大老爺可以選獄中的囚犯，讓他們吃月樓的麻辣燙，頓頓吃，吃上幾日，再把那吃食斷了。看他們的反應，自然就能知道民婦說的是真是假。”

縣太爺蹙眉，倒不是覺得這方法不可行。

而是那一份大幾十文的麻辣燙，縣太太一個人吃，就快把他家微薄的家底掏空了。再讓他找幾人做實驗，實在是沒那個本錢。

顧茵看他為難，大概猜出一些，現在自然是能付得起這個銀錢的，但其實還有更好的出資人選。

于是道：“不若請含香樓的白大老爺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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