巒山離水家也就一里路程，狐貍四蹄狂奔，跑得便更快了，如此穿梭來去不算什麼，這是狐貍拍脯承諾的。

徐千嶼出得門，忽而想起那一日小乙說，若是想出門，他會在院子等，有辦法帶出去。

回頭一看，院落里，果然有一個人影撐著傘，站在小雨里等。也不知這年等了多久，大約是不太耐煩，便把傘柄放在手里，如玩一般輕巧旋轉把玩，那傘上水珠就來回飛濺。

小乙也沒想到真的能等到小姐，怔了一怔，抬腳便快步過來。

徐千嶼卻理都沒理，轉走了。

先去后面的房子里醒了松柏，松柏一聽小姐半夜要坐墻頭玩兒，一個頭兩個大，但不堪威利，睡眼惺忪地抱著頭蹲在了墻邊。

小乙撐著傘站在一邊，冷著臉看徐千嶼踩上松柏肩膀，自己爬上了墻。待徐千嶼坐穩了，松柏剛要開口勸，便被狐貍從背后敲暈，直倒在地上，又被狐貍拖走藏了起來。

“小姐。”小乙慢慢地過松柏的，撐著傘走來，仰頭看徐千嶼，眼神濃黑，“需要我出來接你嗎？”

徐千嶼扭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沒答他的話，隨后牽起子一躍而下。謝妄真一驚。

院墻另一面，徐千嶼屈膝下蹲，襦如鈴蘭一般乘風鼓起又癟回去，落在地上，站起來跺了兩下腳。除了腳震得有點麻，一點事兒都沒有。

這幫男丫鬟都小看了。

除了爬上去夠不著，要借一個人的肩膀，跳下去，其實本不用人接。

其時雨大了一些，院里不花苞被打落在地上，猶如紅彤彤的果兒。

年看著空的墻頭，冷冷地笑。

從頭到尾，小姐本不曾需要他，他就是自娛自樂，自討無趣。

他抿抿，撇下傘便往門外走。

那傘讓他輕輕丟出去，撞到墻壁，承滿了戾氣，竟瞬間化為齏。

沒關系，總歸，早晚還會相逢。

可偏在這時，院里角門卻忽然打開，小乙毫無防備，驚得后退一步。卻見那門外，風斜雨疏，停著一個戴帷帽的。

原是徐千嶼繞了一圈過來，從外面打開了角門。

小姐已將帷帽白紗掀開一角，那涂上了艷的紅，得意地微微勾起，半是嘲笑半是挑釁道：“小乙，你杵在這兒干什麼？不是說能帶我出去嗎，走啊。”

那一瞬，謝妄真看著，心無法抑制地狂跳起來。

第14章 生辰（九）

王長史家的轎停在府邸的牌匾下。

四個轎夫和后佩劍的家丁都著斗笠蓑侍立，那上面沾雨，讓兩盞冷白的燈籠照得泛亮。

前面的兩轎夫相互使個眼，都一臉郁氣。

這時節非得晚上出門已經夠難為人，王夫人方才又磨蹭片刻。走了沒兩步便停轎，要回去換件裳。

這一等便把雨點子等來了，不得已人人換上蓑，又厚又悶，而且雨天路，泥濘更難行。

若是不多事，這會早行至巒山腳下了。

懷著這樣的氣悶，片刻后王夫人攜兩婢返回轎中時，轎夫覺得這轎比平日吃重，疑心是后面的轎夫也有怨懶，刻意把力遞到了前頭，便也故意往后使勁。轎子便搖擺起來。

王夫人坐在里面，竟然悶聲容忍。因為不寵，脾氣一向好，好得有些小心翼翼。倒是那隨行丫鬟喝了一句：“晃什麼晃，穩當些。”

轎夫收斂了，可是轎子還是重，等一腳一，走到巒山腳下，他的額頭都冒了汗。

雨使山間浮了一層灰白的煙霧，漆黑中滿是樹葉的氣。除了山影黑些，四面靜些，好像沒什麼異樣。天上有月亮，地里還有蟬聲呢。

轎夫拿手背汗，準備落轎。

就在這時，忽然眼前一暗，明月瞬息被遮掩，一涼颼颼的腐臭味混雜著氣撲鼻而來，只后聽得一片尖，“嘩啦啦”的佩劍出鞘此起彼伏。不知誰喊了一句“那東西來了”，一下將眾人嚇破了膽，便有不人掉了劍。

轎夫睜圓的眼珠里倒映出一片黑霧，慌中轎子失去掌控，“咣當”一聲便砸在地上。

人群瞬間奔逃。兩個丫鬟像跳出口袋的魚一般鉆出轎簾便跑。然而一道金如波浪涌來，一閃而過，所有聲音一下子憑空消失，包括那滿山跑的人。

那遮天蔽日的黑霧緩緩下落，凝個約兩人高的細長影，弓形背，極小的腦袋，細長的手臂，上黑霧盤桓，更像是某種人立而起的竹節蟲。魔的腦袋轉了半個圈，似在疑。

剛才好些人，一下子都不見了。

地上只剩下一抬孤零零的跌散架的轎，和滿地散掉落的佩劍，薄薄的劍刃倒映雪亮的月。四面靜得能聽見風聲。

風將繡八瓣蓮花的藍呢轎帷吹得往里去，約勾勒出一小塊凸起。

這轎子是含餡兒的。

王夫人沒來得及下轎，還坐在里面。

那魔興極了，立刻彎起子一般自轎帷隙探進頭去。它本就由黑氣凝，此刻更如蛇一般韌，整個仿佛化了，呲溜溜全部鉆進轎中。

這會兒風停了，轎帷平靜垂落下來。不知里面何等慘烈景。

然而不出片刻，忽然轎帷劇烈鼓起來，再接著，一黑氣撞開轎帷，似慌不擇路，奪路而逃，只是剛逃出半個子，便仿佛被一巨大的力拽著，一寸一寸地，它倒退著，又給生生拖回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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