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五十多歲的時候,回了平安鎮。當時，慧哥兒已經到外地做知府去了，泰和也中了武進士，在軍中做了個小。

慧哥兒讓父母跟著一起去,梅香想著自己去了隻會給孩子們添麻煩,趁著現在自己還能，想過自己的日子。

黃茂林隨著,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告別了省城裏的親友們後，梅香和黃茂林坐著車,慢悠悠回了榮定縣。

夫妻二人先在縣城住了一陣子。

二十多年已過，是人非。家裏的豆腐坊早就轉讓出去了，如今是小柱的兒子在打理,黃家隻拿三的幹。榮定縣的兩田莊都賣了，黃茂林後來在省城置辦了更多的產業,分給了兩個兒子。

張縣尉已經去世了,常老爺夫婦也沒了。韓敬博後來科舉挫,沒有再去考進士,如今年紀大了，學堂也轉給了族中出息的子弟。韓家學堂在榮定縣非常有名氣,因為學堂裏的先生都是舉人出。

蘭香隨著丈夫到外地去了，常家老二在府城任職。細月和貴仁也老了，貴仁再也看不出年輕時的男子模樣。前幾年，黃茂林說要給他們夫妻二人放良。

貴仁和細月求了黃茂林夫婦，讓主子把家裏的孩子放了良籍,自己兩口子仍舊服侍老太爺和老太太。梅香也沒勉強，如今細月每日都伴在邊，貴仁幫著打理黃茂林外麵出行的事宜。

梅香在榮定縣已經找不到幾個相的人了，街坊裏麵，倒是有一些老太太還認識。如隔壁劉老太太，當初帶著孩子上門告狀的鄒老太太，還有韓明尚的屋裏人。

在榮定縣住了一陣子之後，梅香覺得沒趣。年紀越大，越懷念年輕的時候。

又和黃茂林撒，“茂林哥，我想回平安鎮。”

黃茂林正給梅香梳頭，“那我們明兒就回去。”

老兩口越發任，說走就走。

騾車晃悠悠到了平安鎮，鎮上的宅子裏一直有仆人。兩口子靜悄悄的到了，才安頓好，黃茂源拎著一壇子酒來了，“大哥回來怎麽不給我送個信。”

黃茂林看著頭發都白了的弟弟，拉著他坐下，“我又不是客人，送什麽信。阿娘好不好？”

黃茂源先給梅香行個禮，再坐下，“阿娘還好，有靈智照顧著呢。”這靈智就是黃茂源的小兒子，取個這樣的名兒，想給他開開智。但這孩子智慧沒開，倒是越發善良孝順。

黃炎夏去世時，他認認真真守了三年孝。如今楊氏病了，他又在床前仔細照顧。楊氏最喜歡這個小孫子，又可憐他不大機靈，隻能守著一些田產過日子，準備多給他留一些私房。

黃茂源問黃茂林，“大哥在省城不是好好的，怎麽又回來了。”

黃茂林了胡須，“落葉歸，我年紀也不小了，總不能一直在外頭飄著。”

梅香帶著細月，提著籃子去上街。初夏時刻，菜園裏的菜都起來了。主仆二人買了兩把菜薹和一把鮮的缸豆，還挑了幾脆的小黃瓜，打了一塊豆腐，又買了一條魚，稱了一斤。

有人認出了，“這不是黃家老夫人？”

兒子做了，梅香上有誥命，又上無公婆，就了老夫人。

那些小販們紛紛和打招呼，梅香買過了菜之後都會多給幾文錢。

買的菜夠中午吃了，主仆二人又回來了。

細月擇菜，梅香淘米。等菜擇好了，細月燒火，梅香掌灶。主仆二人配合有度，仿佛跟四十年前一模一樣。

家裏別的下人在一邊急得打轉，老夫人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麽了，整日要親自下廚，家裏的廚娘總擔心自己無用武之地。

梅香把們打發走，“我就做我們自己吃的，你前院做飯給外頭人吃。”

細月開玩笑，“老夫人這手藝倒沒丟下。”

梅香歡快的炒菜，“過幾日咱們去小菜園看看。”

梅香做了幾個家常菜，開飯之前，梅香還讓人去請了紅蓮過來，又把淑嫻夫妻二人了過來。

郎舅三人一起吃酒，姑嫂三人一起閑話。

吃過了晌午飯，黃茂源和淑嫻兩家人都走了後。梅香跟黃茂林抱怨，“茂林哥，今兒買的豆腐不好吃。”

黃茂林喝得微微醉，“要不，明兒我磨豆腐給你吃？”

梅香笑了，“你還能幹的？”

黃茂林斜眼看，“小看你男人，外頭跟我這樣年紀的，還有生兒子的。”

梅香拍了他一下，“明兒我給你納兩個小妾，你再生十個八個兒子。”

黃茂林趕抱，“我不要小妾，有你就夠了。”

梅香哼了一聲。

第二天，黃茂林果然準備要磨豆腐了。家裏家夥事兒都沒了，黃茂林自己想辦法。找了臺小石磨，搭了架子過濾豆漿，就用家裏的鍋煮豆漿。

磨豆子的時候，梅香親自上陣，“別把那驢扯進來，弄的院子裏臭烘烘的，這麽小的石磨，我一隻手都能推得。”

梅香的神力並沒有消失，但多年不幹活，技巧上有些生疏，推了兩圈之後，才找到覺。

石磨小小的，梅香本不用轉圈，直接坐在那裏就能推開了。

黃茂林往石磨孔裏加豆子、倒水，梅香推磨、鏟豆渣，很快磨了一盆生豆漿。

二人一起過濾、煮豆漿、點鹵、板，做了一小板水豆腐。

梅香讓人給黃茂源和蓮香家裏送了一些，晚上自己親手做了麻婆豆腐、白菜燴豆腐、豆腐湯和油炸豆腐。

黃茂林看著滿桌的豆腐，“謔，韓掌櫃今兒請客，做起了豆腐宴了。”

梅香吃的津津有味，“還是自己做得豆腐好吃，這街上賣豆腐的小子做得太老了，鹵水加多了，還有些苦。”

兩口子在家裏閑了兩日，又去走親戚。

先去了韓家崗，直接住在了韓家的院子裏。梅香爺爺那一輩的都死了，連韓敬義這一輩都有好多人不在了。

梅香回娘家住，娘家卻沒人。

韓敬傑夫婦因為年輕時勞累過度，去世的比較早。他的兒孫們主過來拜訪姐姐和姑媽，梅香送了他們許多省城裏帶來的禮。

夫妻二人又去拜訪了韓敬堂和韓敬博，韓敬奇在縣城裏跟著韓明尚，二房沒人。至於大房韓明全，梅香不想理他。倒是韓明德那裏，梅香讓人送了些東西過去，明德也過來看了姐姐姐夫。

董氏老的牙都掉了，還整日嘰嘰咕咕的，埋怨梅香不去看這個大伯娘，趙氏把關在房裏，生怕說的話被人聽見了。

董事跟了韓明全，日子過得不好不壞。明德對老母親倒是孝順，但老母親心裏偏向大哥，他倒是落到了跟韓敬奇和韓敬平一樣的境。時間久了，明德也灰了心，隻盡責任，不再談分。

梅香住在老宅子裏，帶著黃茂林一起去青石河裏撈魚，去菜園裏摘甜瓜。族中一個後輩種的瓜甜得很，梅香讓人給他送了些錢過去，不能白吃人家的瓜。

在韓家崗住了幾天之後，夫妻二人又去了大黃灣。黃家老宅有些破敗了，黃茂林讓人修整了一番，夫妻二人仍舊住在西廂房那間屋裏。

這間屋子是黃茂林從小睡到大的，後來又做了他們的新房，慧哥兒在這裏長到一歲才搬走的。

黃茂林著屋裏的一磚一木，很大。

梅香怕他傷，帶著他在附近轉。臨時從旁邊族人家裏買了幾隻，又讓人去街上買了些糕點，二人去了郭家。

郭老太太早沒了，郭大舅看樣子也時日無多。郭舅媽很熱，親自指點孫媳婦做了頓飯，又拉著梅香一起說家裏的喜饃鋪子。黃茂林和表兄弟們一起吃了頓飯，又帶著梅香去看了郭二姨。

郭二姨倒是還朗的很，口齒也伶俐。

看了郭家的長輩，夫妻二人又去了葉家。

葉家人長壽，葉厚則兄弟還朗的很，熱地招待了外甥和外甥婿。葉思賢已經把如意坊裏的事都給了兒子打理，自己在家裏照顧老父母。

葉思遠聽說表妹和表妹夫來了，連忙跑了過來。

見到梅香後，葉思遠想起自己年時的心思，頓時覺得有些好笑。他拉著黃茂林喝了許多酒，醉醺醺的還說了些胡說。

都是年過半百的人了，誰也不計較誰是不是失禮。

葉厚則年紀一大把，仍舊像看孩子一樣看著子侄們，還不停地勸他們吃菜。

走了一大圈的親戚，梅香覺得有些累了，回到了平安鎮。

歇了兩天後，夫妻二人又帶著厚禮，一起去拜訪了張發財。

張發財有些寵若驚，“兄弟，你如今份貴重，如何到我家裏來了。聽說你回來後一直在拜訪各家長輩，我也不好去打擾。正想等你閑下來去你家叨擾，還是遲了你一步。”

黃茂林笑了，“發財哥還跟我說客氣話，我不管什麽份，咱們兄弟還要計較那些不。”

張發財老了，再不是當初那個虎背熊腰的壯小夥，他的孫子倒是和他有些像。

這樣走親訪友，日子不覺得空虛。

等把所有親朋故舊都走完了，夫妻二人就暫時住在平安鎮上。

梅香每日自己買菜做飯，以前家裏的那一小塊菜園還在，梅香從黃茂源手裏討了回來，自己補種了許多菜。

日子仿佛又回到幾十年前，但黃茂林沒有過去那麽忙碌了，他整日跟在梅香後。梅香種菜，他幫著鋤地。梅香上街，頭兩天他還不好意思，等過了一陣子，他不想一個人待在家裏，就幫梅香提籃子。

有時候覺得人家菜賣的貴了，黃茂林好像又變當初那個豆腐攤攤主，明勁兒來了，還會講價錢。

攤主們都從善如流地給黃茂林降價，等買好了之後，梅香給細月使眼，細月還會多給些銀錢。

時間久了，大家都知道黃家老太爺過日子節儉，雖然老夫人有打賞，也沒人敢胡要價。

無事的時候，兩口子有時候去挖野菜回來包餃子，或者去迎賓樓裏吃頓飯，再一起走回來。家裏下人們要跟著，黃茂林還不讓，覺得他們礙手礙腳，隻讓細月和貴仁跟著。WwWx520xs.com

等了秋，黃家在平安鎮的田租都收了上來。黃家的糧店在榮定縣了最大的，但已經不需要黃茂林心了，慧哥兒親自安排了心腹理。

收了新糧，黃茂林親自舂米，梅香悶了一頓幹飯。把夏天曬的幹茄子加了炒，放了辣椒，一人吃了一大碗。

老兩口在平安鎮過了好幾年煙火平常的日子，整日相伴在一起，無憂無慮，有滋有味。因總是有人想來走路子送禮，梅香又有些想念孩子們，決定再次搬家。

還是這麽任，收拾好了東西後，說走就走。

黃茂林無奈，隻能趕跟上。

作者有話要說：老了之後能有這樣的日子，也讓人羨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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