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長樂坊后, 姜葵敲開了一扇烏木小門：“阿蓉, 沈藥師在嗎？”

“他在。江俠請進。”阿蓉打開一道門, 姜葵了進去，門在后合上。

晨間的嘈雜被隔絕在門外，篤篤的搗藥聲回在小院里。

庭中白梅樹下，沈藥師在指導小塵制藥。這個半大孩子一副乖巧順從的模樣, 搗藥的作干脆利落, 毫不像整日要靠參茸吊命的病人。

沈藥師難得出了幾分贊許的神, 回頭看向姜葵的目也和了許多。他問道：“江俠今日來得這麼早，可是來取去子藥的？”

自從那一日應過棠貴妃，姜葵便找了沈藥師幫忙配置去子藥。藥方配了半月，此后姜葵每次來長樂坊, 都會取走配置好的藥, 送到蓬萊殿給宮人熬制。為了棠貴妃的, 此藥藥溫和, 大約要吃上月余才能見效。

“沈藥師，”姜葵行匆匆，“我有一事相求。”

沈藥師拍了拍小塵的肩膀, 示意他繼續搗藥, 而后與姜葵一同進了里屋。姜葵打開懷里的藥罐，遞到他手里，認真問道：“沈藥師可否幫我查查此藥？”

當時在藥藏局里, 兩名小太監往謝無恙的湯藥里撒過末后, 姜葵取走了那個藥罐, 重又煮了一罐新的湯藥。不敢信任東宮的侍醫，徑直帶著被過手腳的藥來找沈藥師。

沈藥師取了一只小瓷勺，舀起一點湯藥，放在鼻間嗅過，又送到藥爐上細細檢查片刻，神微微變了。他低聲音問：“這東西是從哪里來的？”

姜葵猶豫了一下。阿蓉已經知道是太子妃，沈藥師大約也猜到了的份。此人相當可信，沒有瞞的必要。于是答：“東宮藥藏局。今日有人往謝無恙的藥里下了一種末。”

看見沈藥師蹙著眉，不問道：“下在這藥里的……是毒嗎？”

“一種慢毒藥，很多年不曾見了。”沈藥師低聲道，“這東西留下。我要再仔細檢查。若是再遇到有人投毒，請江俠仍帶藥罐來給我。”

“好。”姜葵點頭，“多謝沈藥師。”

“不必言謝。”沈藥師平靜擺手，“反而是我要多謝江俠。我對這種毒藥有些興趣，請江俠盡管找我，于此事我不收診金。”

這個人子古怪，平日研究疑難雜癥，遇到奇毒反而興。他既樂于相助，也算一樁好事。

與沈藥師告別后，姜葵前往蓬萊殿去見棠貴妃。

蓬萊殿線黯淡，棠貴妃倚在人榻上假寐，染著蔻丹的手指扶住額角，神越發疲倦。見姜葵，懶懶道：“小滿可是來送去子藥的？”

“小姑，你還好麼？”姜葵擔憂地著。

“別擔心。藥效還沒起來，只是害喜有些厲害。”棠貴妃笑了笑，手攬到懷里，了的頭發，“你來找我，還有別的事吧？”

姜葵坐在邊，由了一會兒頭發，仰頭嚴肅道：“小姑……我今日察覺有人往謝無恙喝的藥里投毒。”

著頭發的那只手一頓，棠貴妃沉聲道：“你細細說來。”

姜葵把今晨的所見敘述了一遍，慢慢道：“小姑，我不確定這是否是他們頭一次投毒。若是在我察覺之前，湯藥里早已有人投毒……”

棠貴妃沉著：“你懷疑，謝無恙此次久病不醒，是因為有人在他的藥里投毒？”

姜葵頷首：“與我相識的醫師說，此種毒藥多年不曾見。而三年前謝無恙的那次發病，仿佛與這次有許多相似之。我在想，謝無恙的病是否與此毒有關？”

棠貴妃緩緩點頭：“投毒是宮里人慣用的手段。能在東宮藥藏局投毒之人，大約是與后宮關系極為切之人。你追查此事時，千萬小心。”

幽幽嘆息一聲：“可惜我近日力不足，幫不了你太多。”

姜葵往側靠近了些，挽了挽的手，表達著關切。棠貴妃微微笑了笑，垂眸想了些什麼，忽然開口道：“倘若……”

話說到一半，停住了。姜葵著，等繼續說下去，卻慢慢搖了搖頭，笑道：“我沒什麼話要說了。你回去吧，往后東宮里要持的事還多，你要學會獨力承擔。我畢竟是一個外人，你也不好總來問我。”

姜葵離開不久，掌事季英端著一碗煮好的藥，從殿門外進來。棠貴妃獨自坐在黑暗里，撐著腦袋，閉目不語。

“娘娘，該喝藥了。”季英將那碗藥遞到面前，輕輕舀了一小勺，拂了拂上面的熱氣，將藥送到口邊。

棠貴妃低頭凝那碗藥，并不張口，嘆息一聲。

“娘娘，不能再拖了。已經開始顯懷了，怕有心人察覺。”季英低聲道，“況且……再拖著不喝，也許孩子就打不掉了。”

棠貴妃慢慢接過那一勺藥，著瓷勺里的水面倒映著斑駁的容。

“季英，你說……”忽地開口，聲音幽然如一陣山風。季英聽得心里一跳。

“當年……阿蓮懷小滿的時候，該是什麼樣的心呢？”輕聲說，眼睛里閃爍著回憶的芒，“心里是歡喜的吧？”

季英垂首道：“將軍夫人在世的時候常說，是最兒的。剛知曉懷上小滿小姐那會兒，當真是高興極了，不是還同小姐你一道了新服嗎？”

用回了在將軍府里的稱呼，一下子把棠貴妃拉回了十數年前的回憶。那些日子里，還是未出閣的姜氏小姐，天真爛漫，貌人，不諳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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