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再次陷死寂。

姜葵低頭，繼續翻閱文簿賬冊。紙頁翻的聲音窸窸窣窣，連同不遠風吹落葉的沙沙聲一起，響在殿外宮人們的耳邊。

人人自危。

良久，姜葵收了賬冊，慢慢道：“本宮乏了。今日便看到這里。都退下吧。”

水般的腳步聲中，大小與宮人一一行禮退下。

姜葵命人收起案上的文簿賬冊，轉前往殿用晚膳。在掌書抱起那疊紙卷的時候，垂了一下眼睛，在心里暗暗記住了兩個名字。

那是兩個小太監的名字，一個小豆子，一個小喜子。

姜葵罷免掌食，既是殺儆猴、震懾群、整治貪腐，也是為作掩飾。實際計劃的，是先從東宮文簿上下手，查看宮人名錄，檢查其中是否有可疑之人。

而這兩個小太監，恰是文簿上最不可疑的兩人。

文簿上記載了每名宮人的履歷，一般不會有人專門查看。宮人們往往曾在宮中各任過職，兜兜轉轉，經過宮層層揀選，最終才轉東宮。這些履歷冗長復雜，讀起來無甚趣味可言，也沒什麼值得看的。

但是姜葵察覺到，這兩個小太監的履歷，實在是太順利了……順利到像是有人刻意把他們塞進東宮的。

昨日新婚帳，謝無恙對說“隔墻有耳”，似是并不信任東宮里的人。

那麼，謝無恙知道這件事麼？

-

此刻的東宮西廂殿，謝無恙披著一件大氅，膝上放一個暖爐，坐在書案前回復一疊書信。他低低咳著嗽，似乎極怕冷，時不時把手靠在暖爐上捂著。

他執筆寫了一陣，聽見門外傳來一個低沉的叩擊聲。太子詹事顧懷步殿，朝他深深一拜：“殿下。”

“怎麼？”謝無恙隨口問，懶得抬頭。

“太子妃娘娘……”顧詹事斟酌著措辭。

謝無恙停了筆，抬眸著他。

“娘娘在……整頓東宮。”顧詹事憋出來了半句話。

“嗯，”謝無恙低笑一聲，“很兇嗎？”

“娘娘震懾了東宮百，當場罷免了一個小掌食，還查看了一應文簿賬冊……也許是察覺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無妨。”謝無恙提筆蘸了墨，又寫起來，“這些年我病得太久，忙的事又多，沒空管理庶務，以往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能整頓東宮，把那些個蛀蟲清了出去，也好。”

他笑了笑：“我倒是不知道原來還懂這些。”

“娘娘出將軍府，想必平日也常打理府中事務，再加上有貴妃娘娘的教導，自然是能把東宮打理好的。”顧詹事恭聲回答。

“我這個東宮，是該清理了。要查什麼事，就由查。要罷什麼人，就讓罷……只是那幾個可疑之人，還須留在宮里，不能打草驚蛇。”

“微臣明白。”顧詹事深深鞠躬。

謝無恙點了下頭，提筆落字。顧詹事走上前來，侍立在一側，彎為他研了一會兒墨。謝無恙問了幾句太子妃今日如何立的威風，顧詹事一一地回答了，謝無恙邊聽邊笑。

“賬目之事我真是全然不懂，竟然一眼能看出來。”他笑著說，“以后我的財產，都要由管了。”

過了片刻，他又輕聲說：“我壽不過二十年。等我不在了，什麼都是的。”

顧詹事研磨的手一頓，像被針扎了一下。他抬頭看過去，尊貴的皇太子正坐在燈下，懷抱著暖爐，慢慢地笑了笑，眼神里仿佛盈著安靜的哀傷。

顧詹事陪伴皇太子十數年，見他流出這樣脆弱的神。

“殿下……”他低聲說，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沒什麼。你研墨吧。”

于是他默默往硯臺里倒了清水，靜靜地繼續研起墨來。

-

很兇的太子妃娘娘用過晚膳，沒能閑下來，喊了顧詹事過去，讓他領路帶自己在整個東宮里走一圈。

顧詹事帶著走過了前殿、正殿、后殿、東西廂殿、兩書房、以及北面的荷花池，一一地認真介紹過后，唯獨在一偏殿外停了一下，叮囑道：“這座偏殿，太子殿下吩咐過，任何人不得。”

姜葵揚起臉，著那座偏殿的烏木大門鎖，紗窗有霧氣氤氳，不知藏了什麼。

很好。姜葵在心里哼了一聲。本宮第一個要去的就是偏殿。

作者有話說：

姜小滿一反骨qwq

注：東宮人員設置參考《唐六典》，有改編。

第35章 大霧

◎兇地幫他頭發。◎

清晨時分, 天初起。

姜葵在白上套了一件素紗外袍，用一條雪白的绦帶扎住纖細的腰肢，從織金錦床上起, 赤足翻出花窗, 沒有驚擾到任何人。

想去探一探謝無恙究竟在偏殿里藏了何。

昨夜顧詹事稱皇太子欠安, 很早就在西廂殿里睡下了。因此，太子妃是獨自在東廂殿眠的。謝無恙不在，兩人正好避免了同床共枕的尷尬，姜葵樂得自在, 睡得極好。

并不想和謝無恙睡在一張床上。謝無恙大約也不想。兩個并無什麼誼的人躺在一, 實在是氣氛古怪。

這位皇太子雖然上全是謎團, 還一直躲躲閃閃，但是有一點好：他很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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