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姜葵放心地眠了。

仿佛才沾枕，就有宮人在帳外喚新婚夫妻起來更。姜葵起的時候，謝無恙已經醒了。他披了一件緋, 倚在門邊, 抬眸看，溫聲道：“夫人，晨安。”

堆疊在他的肩上, 襯得他的氣質溫潤而儒雅。

姜葵“嗯”了一聲, 實在說不出口“夫君”兩個字, 低著頭不說話。謝無恙也不再說話，垂著眼眸，不知在想什麼。

盡管并未同枕而眠，兩人畢竟也同室而居，這對年輕夫妻之間的氣氛奇異，既生疏而拘謹，又旖旎而曖昧。

姜葵緩緩開了口：“謝無恙，我還有話要問你。”

謝無恙轉即走：“夫人，晨膳時再見。”

“喂！”姜葵喊他，只見一抹緋在帳邊一轉，消失不見了。

……他是在犯慫麼。

想到昨夜才拿長劍抵過他的嚨，此人有些怕問話也是正常。

此外……姜葵察覺他似乎總在避開的目。

姜葵在宮人的侍奉下洗漱完畢，前往正殿與謝無恙共用早膳。每當姜葵想開口問幾句話，謝無恙就咳嗽起來。

他咳得那麼厲害，面蒼白，半張臉埋進手掌里，肩頭微微抖……讓一時間分不清他是真的還是裝的。

有多年裝病經驗的將軍府小姐，此時竟被的夫君弄迷糊了。

用過早膳，皇太子與太子妃前往承天門行禮，又在太極宮面見天子，此后前往宗祠祭祖，再逐一見過宮里一應嬪妃。兩人忙碌了一整日，姜葵仍沒有尋到機會向他問話。

等回了東宮，姜葵在殿更后，剛踏出殿門，就聽見太子詹事來報，稱皇太子不適，正在西廂殿補眠，晚膳不一起用了。

姜葵挑眉：“本宮這就去看他。”

在一眾宮人半是簇擁半是阻攔的陪伴下前往了西廂殿，一把推開漆金的梨花木門。黃昏的從門外斜照進去，落在昏黃的殿，一盞琉璃燈擱在門邊，燭火黯淡。

殿里一片寂靜。雕花木床前，深紅的帷幔垂落，半遮住床上躺著的人。

走近了，姜葵看見的夫君側躺在床上，闔著眼瞼，呼吸很輕，時不時低咳一聲。一點微落在他的眉眼上，出一團暖黃的暈，襯得他的睡沉靜。

姜葵盯了他許久，他面不改，分毫不，只偶爾咳嗽一陣。

猶疑著，姜葵抬起一手指，了他的額頭。

他的皮冰涼，甚至冰得有些嚇人。的指腹按在他的臉上，冷和暖的溫度相抵，兩個人都輕輕了一下。謝無恙低低咳了一聲，仍舊閉著眼睛，神又蒼白了一分。

……他似乎是真的睡著了，而且確實不適。

姜葵心了一下，暫且放過了他。

轉出門，坐在正殿上，艷麗的指甲輕扣鎏金扶手，喚太子詹事進來：“顧詹事，本宮要見東宮的全部宮人。此外，把一應文簿賬冊都呈上來。”

太子詹事姓顧名懷，是一位清秀的青年。他應過聲，低眉順目地退下。

姜葵啜飲著一盞花茶，慢悠悠地等著。

棠貴妃提過，東宮勢弱，皇太子多年抱病不出，直到近日外放的太子太師凌聃和溫親王謝珩回京后，太子黨才有起勢之意。太子黨在當今圣上的默許與支持下，開始為與岐王黨相抗衡的勢力。

然而東宮疲敝多年，皇太子也不大管事。據宮城里傳聞，東宮上下一團混，宮人常有好吃懶做者，呈往宮的賬目往往一塌糊涂。出嫁前，棠貴妃叮囑，主東宮后，姜葵務必逐一核查文簿賬目，徹底整肅東宮。

片刻后，兩名宮人抬上來一張檀木桌案，放在姜葵面前。又有數名宮人抱著大小紙卷與堆的文書，一摞一摞地放在桌案上。

接著，東宮諸宮人一一到了。太子詹事顧懷在前，隨后是詹事一人、丞二人、主簿一人、錄事二人、令史九人……烏泱泱上百人齊聚在殿外，恭敬地行禮，等候太子妃發落。

殿外一片死寂，只有殿前刻的聲音在響。

姜葵不不慢地翻閱著文簿賬冊，旁邊的掌書為提了一盞燭燈，明晃晃的火照亮卷上的字跡。寂靜中，紙張翻的聲音窸窣可聞，殿外的宮人都悄悄收了呼吸。

“掌食出來。”姜葵淡淡地說。

東宮掌食一職，從八品，掌管膳食、酒、燈燭、柴薪、食料與皿供給。此刻這名掌食瑟瑟地踏上前一步，略有些張地垂著頭，長拜過后，恭聲回話：“請太子妃娘娘吩咐。”

姜葵連眼皮都不掀，手指撥弄著一頁紙，平靜道：“罷。”

掌食整個人如遭雷亟，子一，攤在地上跪拜：“娘娘……小臣不知何錯……”

“你貪了多銀子？”姜葵這才抬眸，冷冷看了他一眼。

掌食呆住：“小臣……”

“燈與油的數目不對。”姜葵打斷他，“三百盞燈，用不上三千兩銀子的油。你在賬目上做手腳，膽子倒是很大，誰包庇的你？”

“娘娘，”顧詹事小心地發問，“罷之事，是否先稟報太子殿下，再做理？”

“本宮說罷就罷。”姜葵的語氣平和，“太子尚在小憩，稍后本宮會親自告知。”

掌食一面跪下咚咚磕頭，一面被幾名宮人拉下去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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