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

一聲弦音響徹四座。

旋即，十指乍！

皇太子的琴音如十萬雄兵、十萬戰馬、十萬個將士拔劍而起！

他的彈奏接續著方才的樂曲高，卻比之前的節奏還要快、還要強、還要猛烈！

皇太子琴，沒有樂師敢與他合奏。于是他孤一人，坐于高臺之上，眉眼低垂，袂飛揚，分明只有一張琴、二十一弦，卻仿佛帶著戰車千乘、旌旗百萬。

或者說，他一個人的琴音，就是千軍萬馬。

一張孤孤單單的桐木琴，一位文質彬彬的貴公子，卻奏出了金戈鐵馬的轟鳴之音。一聲一聲弦響如暴風雨般炸而來，客人們暗自心悸，有人已經在私下揣測多年來皇太子病弱的傳言是否真實。

能奏出十萬雄兵的人，怎會是一位病弱公子？

鋪天蓋地而來的琴音里，水臺上的姜葵隨之起舞。

點地旋轉，手中長劍連一片寒芒，在越來越快的弦響里、揮灑出一片燦爛的銀泓。燭如火，把的劍影染得緋紅，連同翩然飛舞的袂一齊上下翻飛。

水臺中央，的舞姿婉轉而肅殺，劍芒所過之，賓客們紛紛避讓，仿佛畏懼著被刺目的容灼傷眼睛。對面的紅紗舞跟不上的節奏，已經自行退后，停在水臺一側默默觀看。

“錚——”

謝無恙撥琴弦，琴音再高！

陣曲乃絕世名曲，其一大難度便是起勢極高、節奏極快，非名家不能駕馭。皇太子起手已經極高，此刻十指幾乎是在最纖細的那幾弦上游，化作一團無法看清的虛影。聲音清越、直云天，卻又如疾風驟雨、雷暴滾滾。

姜葵在激越的樂聲里、舞得更快！

飛舞的影恍若一團流的云霞，冷冽的劍意傾瀉而出，不被琴音所，反而引導著琴音的節奏。

琴音如千軍萬馬，便是那領兵之將！

滿座震駭，所有人的心都被那琴音與那舞姿牽了。座上不年輕人捂住口，面紅，鬢發，被樂曲中的強大戰意激得心神游。而年長者尚能自持，暗自思索此曲背后之意。

岐王宴上奏陣曲，皇太子琴，太子妃起舞。

其中深意，昭然若現。

“錚——”

低沉的弦音第三次響起。

謝無恙以掌覆琴，止住了琴弦震。

滿座一靜。

水臺之上，姜葵高高揚起長劍。

“咚！”

一聲低沉的叩擊，謝無恙以掌心重重拍打在琴一側。

“咚！”

又一聲叩擊。

“咚！咚！咚！”

以刀擊柱！

真正的以刀擊柱，是陣曲的髓。傳聞，那位天下名將以五百騎兵破敵十萬后，駐刀坐于滿山尸骸前，平靜地敲打出了這段節奏。陣曲，本來就是沒有弦音的，只是一段刀劍的轟鳴。

一下又一下的叩擊聲里，姜葵再次揮劍起舞。

這一次，的舞姿曼妙、悠長，踏出的每一步都慢而沉，揮出的每一劍都緩而重。

這一次，滿座無不心神激。所有人的心跳聲如擂鼓，跟隨著一下又一下的叩擊聲，被那雄渾凌厲的舞姿所牽。

曲終，風止。琴的人起，向舞劍的人遙遙一拜，舞劍的人則抱劍回禮。星與火一齊灑落在兩人的上，一人沉靜如水，一人明艷如火。

公子無雙，人絕世。

一曲終了，唯有江上水聲潺潺。

“啪。”岐王謝玦在座上擊掌，掌聲清亮地一響，落在寂靜的水面上。

“啪啪啪……”掌聲如海般響起。滿座賓客跟隨著岐王一齊鼓掌，中驚濤駭浪終于漸漸緩釋。

所有人都明白了，這場秋日宴是一場開幕式。

起初，岐王以陣曲為引，昭示他爭奪天下的野心。隨后，來自將軍府的太子妃拔劍起舞，表明白陵姜氏對太子黨的支持。同時，一向稱病不聞政事的皇太子親自奏樂，以局，迎接岐王的宣戰。最后，岐王擊掌，在滿座賓客前承認自己未來的對手。

一曲陣，風云變幻，暗藏著無數鋒。

自此以后，太子黨與岐王黨的爭斗，將為天下所知。

以一支陣曲為契機，權力場上最尊貴的對手們亮出了野心，向彼此宣戰。

于是在座的所有人，都被卷了權斗的棋局。

席上，貴客們彼此對視，在眼神中互相試探立場，目里流著深長的意味。

許多人暗自猜想：長安城，或將變天了。

天幕低垂，銀河升起，璀璨的星辰織漫天閃爍的銀白綢緞，于高空之上映照著寬闊的江面。

謝無恙已經回到坐席，姜葵也收劍轉。在岐王的示意下，樂師們繼續奏樂，這一回奏的是錚錚古樂，樂聲典雅古樸，映襯著今夜的湖秋。

彩绦束腰的麗胡姬們紛紛上臺起舞，那位跳劍舞的紅紗舞則悄然退下，了黑暗之中。

伴隨著簫鼓之樂，觥籌錯聲又起，宴會終于從一場劍拔弩張里恢復過來。江風和煦，竹沸騰，賓客喧嘩，言笑晏晏，一派歡樂平和的景象。

在眾多公卿的簇擁下，皇太子與岐王互相祝酒，彼此之間的張氣氛然無存。

姜葵回到坐席，人群即刻圍攏過來，齊聲贊姜葵方才的舞姿。將長劍歸還給那位新科進士，席間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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