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人打探的消息倒是沒錯,大周皇帝郭寧確實正在野狐嶺調集兵力。
從野狐嶺到宣德州和縉山等地,已經聚集了大量的人馬,從居庸關向外轉運的作戰資也堆積如山。草原深烏沙堡方向,還有漢兒奴隸暴,導致幾個有名的牧場易手,等於憑空給大周的軍隊提供了資保障。
此時正是深秋,所謂秋高馬,天氣涼爽,千百年來都是草原民族南下的好時節。偏偏大周在此時兵,竟使草原各部俱都狼狽,這對許多草原牧民來說,實在很難接。
先前投靠大周的蒙古六千戶北上廝殺,已經鬧出了巨大的盪,黃金家族把遠自西域而來的騎兵遣出對抗,猶自難以遏制。此刻大周本部按部就班員,可草原上的主心骨們卻還揪著些零狗碎的事,一直沒有給
從種種跡象看來,蒙古人既沒有主南下進攻的膽量,也沒有在草原與周軍決戰的準備。
與他們相比,周軍的備戰和集結,要顯得有條不紊,而且目的明確。
十月中旬的時候,通州防使時青就已經帶著五千多人的輔兵隊伍,前往北疆。
按大金的制度,通州是大興府的支郡,不設防、指揮。但大周開國數載以後,因爲大興府和天津府兩地的資轉運規模不斷擴張,通州作爲水陸運輸樞紐的地位也持續拔高,所以在隆武二年的時候,詔令升通州爲防州,以時青爲防使。
時青是早年紅襖軍在山東的有力將領,素有明強幹的名聲,甚至可說頭。
當年楊安兒造反不利,他是最早求招安的一批人;楊安兒二度起兵稱王時,他時常勸說劉二祖和郭寧聯絡,還親自和尹昌會面,爲兩家牽線;待到劉二祖和郭寧合作,他又放任自己的手下邵震和杜國恩與開封方面聯絡。
此人的十分才能,大概只有三分放在戰場,七分放在八面玲瓏。他未必適合抱定立場決死拼爭,但卻很適合負責一地的軍務,置種種繁複政事。所以他在通州防使上頗有政績,組建的本地輔兵隊伍在運輸、營建和基礎軍事訓練等方面都有表現,也多次得到中都元帥府的行文表彰。
大周在北疆的三個招討司,一共佈設屯堡五十五座,正軍三萬四千名,輔兵四萬一千名。兵力數字,不到當年大金北疆界壕駐軍的五分之一。
周軍之銳善戰,遠遠超過金軍,以此兵力,足以佔據優勢,而且還有餘力調出北上的大部隊。
但也因爲軍隊的裝備和待遇水平都大大提高了,對後勤保障的要求不。既然郭寧有意在草原打一打,輔兵倒是需要額外增添一些,時青所部便是奉命北上的一支。
這幾年,地的輔兵隊伍也越來越專業細分,有的輔兵專門負責駐守地方,維持治安,也有輔兵專門負責運輸工程,主要是修橋補路和轉運分發兩項。
時青在通州的部下,就是這上頭的好手。
他的部下總數有四千多人,此番帶來了半數。隨軍有大小車輛二百餘,騾馬畜力也有數百。裝運在車上的,除了糧秣以外,還有大量的工比如鍬、鏟、繩索、獨小車乃至驅蚊薰香,是行軍通過居庸關時配發的。
行軍的時候,不坐在車上的老卒按捺不住,已經取出了屬於自己的那套裝備,看看鍬、鏟可有好鋼火,看看繩索長短可牢固,再聞聞薰香的氣味,嘻嘻哈哈地評鑑幾句。
這些老卒,通常經驗富,有些人是從正軍退下來的。所以縱有可能面對廝殺,也不慌,和當年金國那些宛如行走的輔兵當然不是一回事。
時青本人,也是從主力的統軍司裡退出來的。大周對紅襖軍的舊部一向優待,如他這個級別的將軍,混的好些,能到大府的節度使。不過,時青夏全、霍儀、石圭這一批,都是造反的農夫起家。他們前前後後顛沛的二十多年,疲倦了,對起伏浪有些怕了。
所以他們請願讓自己坐在輕鬆些,而且不那麼關鍵的位置,自己放心,也讓上頭放心。
朝廷考慮到這些人的心氣已衰,更不願勉強他們。軍校裡的人才一波波地出來,倒不缺野路子的帶兵將領。相反,資深有聲,又樂意去負責瑣碎事務的高級軍反而一些,時青未來的前途也並不算差。
他率部北上,這兩日恰好行於兩座屯堡之間。越寂寥無人的草原時放眼四,枯黃的牧草長得齊腰齊口高。
他親自選了幾個方向,步行到草甸深看看,沒發現有切割的痕跡。
按照軍校裡教材的記載,這一帶本來有蒙古部落分散放牧。蒙古人在秋前會儲草,大量的牧草會被割取、捆紮、儲存起來。但現在蒙古人不斷收北上,在漠南山後的丁口銳減,大周朝廷武力覆蓋的地區,牧區又面臨著軍隊屯墾區的。
顯然,蒙古牧人已經很久沒來過這裡了。
聽說很多投靠大周的蒙古人乾脆不再以放牧爲業,轉而去編羊氈子賺錢了,日子過得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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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蒙古人傳統的手藝,比起漢兒一點不差。有些蒙古人用烙鐵在氈上烙燙出栩栩如生的圖案,賣價比尋常氈翻倍都不止。
當然,有蒙古人去從事手工業,也有漢人依託軍堡開闢牧場的。畢竟那麼多駐軍的飲食穿著,都離不開北疆北地所產的、、皮。有幾督商辦的牧場經營得特別好,產出能大量出售。
比如去年起,在中都和天津府大量鋪貨的酪,便是北疆所產。出資相關牧場的武人個個都有分紅,人人眉開眼笑。
今年以來,中都路很多將校都試圖往草原上一手,也有人找時青一起的。奈何時青的家底都已經投去了海上,他家的大娘子天天晚上點著蠟燭看海圖,算著自家跟船貨到了哪裡,實在沒法兩頭兼顧。
草原上的利益從來就只那麼些,唯獨在大周朝治下,因爲草原和中原的巨量商業換,利益產出得到了極大提升。
大周對草原的控制,由此不同於漢時單純的軍事掃,不同於唐時驅使外族胡人爲邊將。這個武人政權清楚地知道武人需要什麼,所以毫無顧忌地把軍事、政治和經濟利益捆綁在一起,用利益使漢人在草原牢牢地紮下來。
數年來,大周在草原穩紮穩打,進展看似不快,但每一步踏穩,便再也沒有人能將他們挪開。
時青抵達的駐地,位於野狐嶺後方的深山巨壑間。
舊日金軍的駐地已經了廢墟,周軍新建的營地地勢更高,也更險要,但卻不足以容納大軍。好在時青所部就是來搞工程的,抵達之後立刻展開了工作,從平整地面到夯築壕、牆,連續幾日都忙的飛狗跳。
他們擴建營地的數日裡,好幾支兵馬從後方開過來駐紮。時青估著,從烏沙堡到後方的百里地界,連同輔兵在,大約駐紮了超過兩萬人。
這樣規模的軍隊,已經足夠深草原,進行大範圍的掃和殲滅了。能參與這樣的軍事行,進駐軍營的各路兵將都顯得激,連帶著時青部下的輔兵們也緒高。
爲了讓士卒們放鬆些,各部都減了訓練,給他們流放假,不過將士們在這荒山野嶺沒什麼可消遣的,放假以後或者在營帳裡睡覺養神,或者組小隊,番除去打獵或釣魚。
輔兵們的待遇自不能和正兵相比,但時青很能會將士們的心,也給輔兵們放了假,允許他們番休息。
至於時青自己,他若空閒了,每天都在看書。書有兩種,一種是天津府軍校專門發給高級軍的教材,另一種則是他的叔父時全給他準備的經、史等書。
時全是正經的讀書人,現在山東統軍司裡擔任經歷,給侄子推薦的書籍自然是好的。不過時青日常看的,還是以教材爲主。
他估著,自己不會再參與什麼大戰,但是就算統領輔兵,也有很多學問值得去研究。
特別是他擔任通州防使以後,每天都要帶著一大羣部屬,現場指揮資轉運。這種事他以前只靠指手畫腳,把部屬催的到奔走,後來學得多了,才曉得進、繳、存、該的門道,清怎麼調度,才能獲得最高的效率。
甚至修橋補路,也是有道理的。不同的地形、不同的土質、不同的氣候環境下,夯土怎麼排布,積水怎麼流出都有講究。
時青以前在泰山裡頭瘋狂地修建寨子對抗金軍,對此很有心得。經劉二祖的推薦,他口述過一篇講述心得的文章,經人潤以後,被收納進了軍校的教材。
軍校的教材,是由元帥府統一編撰的,文章被納教材,算得上極大的榮譽。誰能想到,一個出草莽的武人還能靠文字功夫揚名於萬衆之間呢?時青爲此得意了很長一段時間,還特意出重金,請了邢州寧晉縣的高手匠人把文章刻了版,藏在家裡。
得意過後,他又覺得,自己了有名人,更萬萬不能丟自家臉面,其它該學的東西也得學好了。終究還有二十年軍旅生涯呢,就算不上陣搏殺,也可以穩步走到更高的位置。、
地位高了,好就更多。時青不算是特別貪婪的人,而且也知進退。喝兵的事真要掉腦袋,他絕不會做的。但國朝願意給的,也不拿白不拿。
說不定兩三年後,能在海上添置一條船,在草原上再和人湊一片牧場?
這樣的話,三個兒子長了,便各自都有家業……想想都人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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