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牧府外連夜搭了公審臺，此刻周圍烏泱泱聚滿了百姓，或引頸踮腳，或頭接耳，議論聲嚶嗡嘈雜。

按照原州刑律司的慣例，只有兩種況才會搭臺公審。

要麼，被審者罪行十惡不赦，已在百姓中引發熱議甚至恐慌。

要麼，被審者至是中等以上職階的州府要員。

但無論以上哪種況，搭臺公審都需事報批，得到云知意、田嶺、霍奉卿、盛敬侑四人中至三人落印同意，才能執行。

“我記得，田嶺前幾日回雍丘縣的田氏老宅了吧？”顧子璇遠遠看著圍滿了人的公審臺，呆滯地眨眨眼，腦子突然轉不過來。

云知意也懵得兩眼轉圈：“對啊。田嶺沒在鄴城，我不知，盛敬侑還在京中。批文落印都湊不夠三個，這公審臺怎麼搭起來的？究竟是刑律司知法犯法，還是霍奉卿要翻天？”

最擔心，就是霍奉卿為了扳倒田嶺不惜違律犯。那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不愿看到霍奉卿賭上自己去打這一仗。

如今田嶺的“大業”還沒有完全氣候，不需要霍奉卿孤擲一注去和他拼誰更沒有底線，不值得。

而顧子璇并沒想那麼深，更在意的是：“我一得到急訊就快馬趕來了，怎麼這些圍觀百姓比我還到得早？！冬季的鄴城人看熱鬧也太積極了吧！”

——

州牧府，不分州丞府還是州牧府，許多中等職階以上的員都接急令到場了。

大家都不知發生何事，三五群地聚在一起小聲議論。

云知意和顧子璇四下晃了一圈，沒見到霍奉卿。

倒是霍奉卿的近隨屬韓康主來找了倆，將們領到院墻下無人角落里，單獨說明況。

原來，今日丑時，宵尚未結束，鄴城北城門就突然提前開啟，一隊治安司武押著個黑蒙頭的人進了城。

這異常靜驚醒了居住在北城門附近的部分百姓。

他們影影綽綽看到個大概，好奇之下再也睡不著。

等到正寅時宵一結束，便有人跑出門去，向街坊鄰居奔走相告。

“……這些百姓原本也不知今日有公審。”

霍奉卿的屬韓康抿了抿笑，繼續解釋道：“只是瞧著治安司押著人像是往州牧府來的，便好奇來看看出了什麼事。”

鄴城百姓對“公審臺”并不陌生，一看這陣仗就知有大熱鬧。

這時節消息本就傳得快，隨著天越來越亮，圍觀者就越聚越多。

聽了韓康的解釋，云知意依舊不著頭腦，還多了幾分忐忑驚憂。

著冰涼的指尖，口中接連發問：“今日究竟審誰？什麼案子？主審是哪位大人？哪來的‘同意公審’的批文？”

有點擔心霍奉卿，怕他忙中出錯。

那家伙已背著坊間罵名數月，民跌到最低谷，若再加一樁“違律私搭公審臺”的確鑿罪名，田嶺抬腳就能踩得他不能翻。

似是讀懂了心中真正的擔憂，韓康忙笑道：“云大人請稍安勿躁。今日的公審不需州府批文，因為，主審是京中來的巡按史。”

坐在旁邊的顧子璇怔怔咽了咽口水：“治安司半夜押進城的那個人，不會是田嶺吧？”

韓康點頭，小聲道：“盛大人陪同史一行自京中匿跡趕來原州，今日自北城門進城。霍大人已前去迎候，待史大人到場，立刻升堂。”

云知意著嗓子左顧右盼：“怎麼突然就手了？各都安排穩妥了麼？”

霍奉卿那家伙還真是個悶聲干大事的，就這麼突如其來地命人將田嶺從雍丘老宅抓來了？！

田氏那些個族中長老都被摁住了？府兵呢？

“都穩妥了，”韓康點頭，也警惕地看著周圍，并沒有解釋怎麼安排的，“霍大人讓我轉告二位，你們今日只管湊場面看戲，什麼都不必擔心。”

沉默中，韓康輕聲又道：“霍大人還說，此次一擊必中，但絕無違律犯之舉。而且，百姓只會多得一樁談資，原州絕不會。請他的小祖宗放心。”

頓了頓，韓康做作地咳了兩聲，蓋彌彰地補充：“當然，下并不知道‘霍大人的小祖宗是誰’。”才怪。

云知意窘得面上飄紅，整理好自己的心，鄭重點頭：“哦。”

——

在大縉，巡按史是歸屬史臺督察院管轄的。

他們通常要領圣諭才能以公職份出京，專職監察地方員高階行政主，不僅可彈劾違法吏，更有權直接在當地升堂審案，無需任何員批文。

巡按史到原州來公審州丞，這可真是百年難得一遇，消息很快在鄴城傳開……哦，不是傳開，簡直是炸開。

巳時初刻，冬才勉強在云層后出點頭，州牧府門口的公審臺周圍已匝匝，連只蚊子都不進去了。

史是個儒雅清瘦的中年男子，行事做派利落得出人意料。

他直接省去與州府眾寒暄見禮、互通姓名的禮節，剛到州牧府門口就登上公審臺，徑自于主審位落座。

既他如此，州府眾也沒再耽擱，各就其位。

云知意坐在右側陪審位，與對面陪審位的霍奉卿遙遙相。

兩人的目隔空相，雖什麼話都沒有說，卻又好像千言萬語都在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