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是有些生氣的。我很不高興被這樣對待，也很不喜歡這樣的手段。但你我只是行事的路子不同，說不上誰對誰錯，我不會著你必須事事與我趨同。你走的這條路太險，我懂你有多不易，也懂你為什麼這麼做。”

上輩子他倆因為行事觀念上的諸多分歧，各自憋著勁，幾乎爭鋒相對了一輩子。

如今重來一次，霍奉卿在某些事上縱讓不，自也愿意投桃報李，盡力與這個人求同存異。

“總之，往后你若在公務場面上要對我使些什麼手段，最好一輩子都別被我察覺。若被我發現，那你就等著被皮。記住了嗎？”

“嗯，記住了。”霍奉卿猛地將攬進懷中，角慢慢揚起。

他將臉在的鬢邊，鼻端縈繞著來自發間的淡淡馨香，心中翻滾著一汪熱流。

“過幾日的旬會合議，我要拿漕運督張立敏那件事做文章，你還記得嗎？”

云知意在他懷中甕聲應道：“記得啊。你之前說過，會牽連我爹。”

“那，你也不會怪我？”

“這件事，你上次在朱紅小樓不就對我說清楚了？”云知意不懂他為何舊話重提，“既那份文檔確實是我爹經手，并非你作偽栽贓，那你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我為什麼要怪你？”

霍奉卿突然樂得沒邊沒沿，接連在邊、頰畔落下許多細碎繾綣的親吻，卻還是不能平復心中那激。

末了，他噙笑輕咬的耳珠，雀躍又急切地再度確認：“所以，你懂我，對吧？”

云知意笑著扭頭躲他，耳上那份溫熱濡卻如影隨形。“霍奉卿，你……你到底莫名其妙在激什麼啊？”

——

對霍奉卿來說，世間最聽的三個字，大約就是笑落在今夜這風聲里的“我懂你”。

當年考前的那場送秋宴上，雍侯世子避著眾人提點過他：此事若，名天下；若敗，鬧不好就會與名俱滅，且無人會來救你。

那時他表現得鎮定又狂傲，可在紙上寫給雍侯世子看的“任風不解，由星不明，我有云知意”，卻本不敢讓云知意本人窺見分毫。

因為那只是十六七歲的霍奉卿毫無底氣、自欺欺人的妄念與求。

彼時年稚歷淺，尚未正式踏上仕途便選定了劍走偏鋒，上說得十分堅定果敢，心中卻并非真的從容。

那時表面上端著“一切盡在掌握、輸贏不懼”的派頭，其實都是裝樣子給別人看罷了。

他只是在心中拼命告訴自己：若最后不幸一敗涂地、被千夫所指，只要云知意能說一句“不管別人怎麼看待你，我懂你為什麼做那些事”，就值得。

僅僅靠著這點連自己都不信會真的妄念，他便孤踏上了這條結局難料的路。

可就在這樣一個平平無奇的夏夜，當初那毫無底氣、自欺欺人的妄念與求，居然輕易地了真。

這兩年深藏在心中那份不為人知的決絕孤勇，終于在“我懂你”三個字里尋到了真實的歸依。

激、后怕、慶幸……

太多緒胡織，最終將千言萬語堵在間，無聲發酵了滿心笨拙的悸。

前路艱險，勝敗難料，但，我有云知意。

——

數日后的旬會合議，大約是猜到霍奉卿將要向漕運督張立敏問責，一向很親自出席旬會合議的田嶺竟到場了。

田嶺的出現并沒有打霍奉卿的章法。

他從屬手中接過漕運司的相關記檔副本，將最重要的幾頁出來，從容不迫地扔在議事廳的長桌上。

旬會上的霍大人歷來冷面無波，今日也沒有例外。

修長手指夾著紙張，就那麼輕飄飄揮出去，略顯做作的狂傲，卻好看得要命。

云知意略略垂臉，輕咬著舌尖，拼命告誡自己不能笑。

霍奉卿冷眼睥睨著坐在長桌尾端的張立敏：“張立敏大人，據漕運司在南河渡碼頭的哨卡記檔，每次您當值都會常出現檢船只的況。對此，請給大家一個合理的解釋。”

或許是有田嶺在場，張立敏覺得有人撐腰；又或者是因如今漕運司的治權在州牧府，他覺得霍奉卿不會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總之，他回話時的氣焰略顯囂張。

“霍大人，您不能專盯著一個蛋挑骨頭啊！如今漕運司在您轄下，您是最清楚的，南河渡碼頭每日有那麼多船來來往往，漕運司從無‘每船必稽’的規程。不獨下如此，漕運司每位督在南河渡值主責時，都沒有……”

“漕運司確無‘每船必稽’的規程。”

霍奉卿打斷張立敏試圖渾水魚的狡辯之詞，目如隼，冷冷勾：“但鹽業司有。不然，您以為‘每船必稽’這四個字出自何？”

據漕運司的相關章程，尋常貨船進碼頭時只需進行檢。但大縉律規定“鹽鐵營”，鹽運船是不能當做尋常貨船對待的。

鹽業司的典章上有明確條陳，各家鹽商報備的運鹽船從外地回來時，每船必稽。

張立敏無非就是欺霍奉卿年輕，以為他對鹽業司的相關典章規程并不悉。

畢竟鹽業司向來是歸州丞府管，在張立敏的想法中，霍奉卿這個年輕的州牧府留府長史自上任以來每日忙得腳不沾地，十打鑼九有他，怎麼會有空去細讀不歸自己管轄的司衙典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