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云知意對他們保持了高度的耐心，認真聆聽的同時，還用棗心筆飛快地在紙上記下他們說過的話。

待到云知意問完，命人帶他倆下去沐浴休息后，琴姐才無奈苦笑。

“難為大小姐了。他們那批孩子大都如此，堂中的大夫這兩年一直在為他們施針用藥，這兩個已算況好轉許多的。”

云知意雙手撐著額頭，垂眸看著面前寫滿字詞的紙。“可惜，那次邱祈禎進北山一心救人，讓不神的余黨逃了。”

而自己，也因為答應過不破壞霍奉卿和盛敬侑的大局，最終放棄深查槐陵“打娘娘廟”的事。

如今兩年過去，也只能心懷僥幸地祈那幫神尚未恢復元氣，不曾卷土重來。

否則，不知又有多孩子正在經煎熬。

——

休沐的第二日是個雨天。

一大早，琴姐就帶著兩個孩子向云知意辭行，往南河渡碼頭去乘船回淮南。

送走他們后，云知意懨懨坐在書房，看著昨日記錄那兩個孩子所言的那張紙，冥思苦想了一上午。

吃過午飯，小憩了半個時辰才起沒一會兒，便有人來通秉，說宿子約到了。

云知意對此并不驚訝，最初安排在這兩天休沐，本就是算好日子在等那兩個孩子和宿子約。

于是吩咐在后山風荷園的亭中擺了茶果點心，就著殘荷聽雨聲，煮茶敘話。

落座后，云知意道：“令尊令堂可還安好？子碧近來又在忙什麼？”

和宿子約已許久未見，平日里都用飛鴿傳書保持通聯。

但消息紙大小有限，宿子約每次都盡量只寫云知意可能用得上的消息，不會提及太多瑣事。

宿子約笑答：“多謝大小姐掛心。我父母除了比從前忙些，別的都還好。”

自從宿子約做起了消息買賣，宿家人都覺比從前刀口的日子要好，于是便舍了從前的危險營生，合力幫襯他。

“子碧打小跟著父親和我習武，書讀得太。如今家中改做斯文生意，便讓進了一家私學，”說起妹妹，宿子約眉眼溫和，“不過，比同窗們都年長許多，整天都在抱怨自己記不如頭小孩兒。”

聽說宿子碧去進學了，云知意很是為高興：“你們一家也不會進京考狀元，能學多算多，讀書總歸不是壞事。”

“正是。我父母也這麼說。”

宿子約噙笑頷首，話歸正題：“對了大小姐，之前我在臨川與邱祈禎見了一面。我倆喝酒閑聊時，隨口提到他當初在槐陵北山救那些孩子的事。其中有些細節，我覺得你會有興趣。還有，你讓我派人在沅城查的事，也有點眉目了。”

云知意收起閑敘神：“正好我昨日見了其中兩個孩子。你講講邱祈禎是怎麼說的，我好比對。”

說話間，小爐上的茶壺咕嚕嚕冒起了霧白熱氣，茶壺蓋被頂得哐啷作響。

宿子約拎起小茶壺，先為云知意面前的茶盞斟上，口中道：“據邱祈禎的說法，當時他們找到那一百多個孩子的地方，是兩個相鄰的山，外有將近三十人看守。看守之人雖做山民打扮，但絕非尋常莽漢，都是帶著兵的練家子。”

云知意端起茶盞，腦中飛快思索著：“同一批孩子，分兩個山安置？”

“對，邱祈禎也覺得這一點很是古怪。就他所見，兩個山都不算小，容納百多個孩子綽綽有余，”宿子約迎上云知意的目，“我與他討論許久，懷疑是因為每個山的孩子‘用途’不同。”

云知意凝眉：“那他看出兩邊各是什麼‘用途’了嗎？”

宿子約憾地搖搖頭：“那時倉促，他怕拖久了要將槐陵縣的治安吏也卷進來混戰，只管救了人就撤，沒來得及細查。匆忙中只記得其中一個山的孩子大都肢有缺，另一個山里的孩子則四肢健全。但兩邊的孩子眼神都不太清明，有些還發著高熱，上有古怪花香，香氣卻不止一種。”

“花香？這事對上了，”云知意深吸一口氣，“昨日那兩個孩子也提到，當初在北山，時常有人用花煮湯給他們喝。花湯有時是甜的，有時是苦的，偶爾還會是辛辣的。不是每天喝，但每次喝完后都會有人在他們旁守一夜……”

可惜那兩個孩子的記憶模糊又零碎，并不記得自己喝下“花湯”后發生的事，也說不清楚喝了那些湯后自己是什麼。

宿子約瞳孔一震：“大小姐，你說會不會是……有人拿他們試藥？！”

云知意也有此揣測，但不答反問：“你為什麼覺得是試藥？有據嗎？”

“倒沒什麼據，”宿子約心復雜地嘆了口氣，“我只是突然想起，十七歲那年隨叔父在江湖歷練時，曾到過允州。恰逢那時允州府公審一樁‘巫醫害命案’，主犯就是用活人試藥，導致數人殞命、幾十人瘋癲癡傻。”

關于槐陵北山的事，兩人將各自所知的都說了。一番合計下來，還是猜不四肢健全的那部分孩子是被做什麼用途的。

至于殘缺的那部分孩子，大概是被人用去試藥了。只不知試的什麼藥、那些藥又有什麼目的和效用。

頗多之存疑，有待再查。

宿子約道：“我在槐陵有暗樁的，若探聽到什麼新消息，定會立刻傳到你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