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齋堂正門到后廚要繞一小段翠竹掩映的碎石小徑。小徑極窄，兩人并行都嫌窄，只能走“一字長蛇陣”。

顧子璇很有眼地走在最前，陳琇亦步亦趨跟在后，薛如懷則跟在陳琇后。

三人各懷心事，俱是眼觀鼻鼻觀心地埋頭疾走，假裝沒發現走在最末的云知意被霍奉卿扯著袖拖進了旁側的小竹林。

——

須臾過后，竹林深。

云知意雙臂環在前，站在一顆大石頭上，冷眼平視著面前的人，氣勢凜冽。“你老實……嗯？！”

一顆腦袋迎面垂下來，不輕不重砸在肩頭，打斷了的話。

霍奉卿將額頭擱在的肩上，垂眼看著腳下的大石，含笑咕噥。“我自首。方才將陳琇單獨出去說了點事。不過我答應暫時不往外說。”

坦這樣，云知意心口那點酸啾啾便就被沖淡了。

不是很認真地推了推肩頭的腦袋，語氣帶嗔：“誰稀罕你說？我又沒問。我只想知道，你今日是不是特地為來的？”

“怎麼可能？”霍奉卿以側臉在頰邊蹭了蹭，喃聲低笑，“當然是為你而來。”

自從上次在賞味居一別后，兩人雖偶爾會因公務面，卻也是三言兩語說完就各忙各，算起來已有將近一個月不曾在私下單獨見面。

云知意角微揚：“行了，話說清楚就起開，不要黏黏糊糊的。”

霍奉卿低垂的手忽地了。

下一瞬，云知意便到手腕上有沁涼。

霍奉卿這才抬頭站直，轉就走。

云知意站在原，腳下未，默默舉高手腕，盯著腕間那銀鏈。

銀鏈上懸垂一顆顆相思子狀的小銀鈴。手腕輕搖，那些銀鈴便撞出呢喃般的清音。

聲聲耳，似相思災。

這陣輕細的鈴聲讓霍奉卿止步。

“霍大人有備而來啊，”云知著他的背影，眉眼彎彎，“知道是佛寺清凈地，所以專門準備了如此婉轉的方式撒？”

“胡說八道。霍大人從不撒，”他徐徐回首，遠遠睨，“就是有點想你了。”

語氣平淡如水，眸底一片英朗澄明，姿儀更是無可挑剔的拔端肅。

如果耳朵尖沒有紅得快要滴，真是一點都看不出他說這樣的話會恥呢。

第六十九章

自從在報國寺送別陳琇之后，大家各歸其位，又進了新一的忙碌。

七月中旬，云知意藺家老爺子之邀，單獨來到藺家。

云知意和老爺子談“州府允許藺家加持鹽引，換藺家出頭響應均田革新”這件事，前前后后加起來，已將近耗完整個夏季。

期間老爺子反復試探，云知意不厭其煩，一次次在田岳的陪同下耐心登門，姿態可謂誠意十足。

人心都是長的，云知意這般做法顯然讓老爺子用。

這次算徹底卸下防備，特地叮囑云知意不帶田岳，而他自己也喝退左右，只單獨和云知意在書房談。

老爺子沒有再耍花腔，開門見山地拋出了自家的底牌：“加持鹽引至每年四百份，連續三年。云大人若同意，咱們就。”

藺家目前每年能持鹽引兩百份上下，這一開口就要求翻倍，可謂獅子大開口。

但云知意并無驚訝慌之。

畢竟這件事上輩子和老爺子談過，一回生二回，如今的非常清楚，老爺子不過是在漫天要價，只需“坐地還錢”就可以了。

“老爺子，原州鹽業每年總共就一千份的盤子，這事您比我清楚。有能力吃這口飯的歷來就你們幾家，各家能持的份額大致固定，已經算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前年為爭著多持五十份鹽引，陶嶺張家和雍丘韋家差點鬧出人命，這事您還記得吧？您現在開口就要每年多持兩百份，莫不是做好和大半個圈子開戰的準備了？”

老爺子鎮定自若：“藺家今后如何在同行間自，這就不勞云大人心了。”

云知意不急也不惱，眉眼彎彎：“其實對州府及我個人而言，只要百姓有鹽吃，商家不違律漲鹽價，給誰家做這買賣都一樣。我每年制其余幾家些份額，勻出總數兩百份給您，這不難。可每給您家多一份，就必定有一家要一份，您同時搶幾家碗里的飯吃，不怕燙嗎？”

老爺子捋須笑答：“富貴險中求嘛。”

“得了吧，當我不知您打什麼主意呢？”云知意半垂眼簾，笑意不改，卻直白地掀了他心中盤算，“您提出三年為期，無非就是想著：哪怕得罪幾家同行，至接下來的三年里有您坐鎮，誰也不會輕易與藺家輕易撕破臉，我才是各家找晦氣的那個靶子。”

若云知意也是個老狐貍，就算猜出對方這心思，也不會輕易點破。可惜不是。

“當然，我知道您對我沒有惡意，只是深信我不會有太大的麻煩才算計我這遭。畢竟我姓云，又坐著州丞府第二把椅，就算整個原州鹽業行會都對我心懷不滿，無非也就是在我今后的大小政令上做點小作。而我有的是可以拿制衡他們的地方，只需忍到三年后與您約期一滿，再將鹽引這塊的利益重新各歸其位，我與他們自然恩怨兩清。”

這記單刀直鬧得老爺子捋須的手一滯，已轉僵的笑容出淡淡尷尬。